“铁器者,农夫之死士也,死士用则仇雠灭,仇雠灭则田野辟,田野辟则五谷熟……”西平县郊野的冶铁城外,邵勋手握刚制好的镰刀,笑道:“农人有此物,则五谷辟易,粟麦满仓。”
工匠们听了,凑趣着笑了几声。
邵勋走进了已经倾颓了半边的冶铁城。
西平县草草收拾了一番,将废墟清理了下,如今稍稍有点模样了。
邵勋一边走一边看。
废墟之下,清理出来的东西列在一旁空地上。
矛、刀、削、镞、斧、剑甚至是铁炉、棺钉、灯具,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
他看了十分感慨。
治下至今只有两个还算成规模的铁器制造基地,一个是位于广成泽南缘的汝阳聚,至今有数百铁匠及学徒。
另外一个则是许昌,但说实话规模还不如邵勋一点一滴建立起来的汝阳聚集,因为这里的工匠曾被王弥一锅端,后来稍稍恢复了一点,但时日尚短,不见起色。
另外,南阳那边有个规模不小的冶铁工坊,但在梁芬出镇宛城后,已经很难搞到武器了。
这便是邵勋离不开朝廷的一个重要原因。
这次王衍送了不少工匠过来,其中就有铁匠,全部安置在许昌。
这次视察西平,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将此地的冶铁工坊重建。
西平有铁山,这是其他地方难以比拟的优势。
这个铁山在战国时期就存在了,后来历经秦汉、两晋南北朝、隋唐,一直到中唐时期才彻底消亡——一是因为战火,二是因为铁料也不太好采了。
不过到了21世纪,因为开采技术的进步,舞阳铁矿再度焕发生机,国家还成立了钢铁厂,可见此地的资源禀赋。
从今往后,他要把西平打造成治下规模最大的冶铁基地,至少是基地之一。
而首要任务,其实就是薅世家和朝廷的羊毛,想办法弄来更多的铁匠,然后让他们带徒弟,扩大生产规模。
不光要冶炼制造兵器,农具亦不可或缺。
“房主簿为公主所称,精于庶务,尤擅冶炼,不知可能为我将此地拾掇出来?”邵勋指着长满荒草的冶铁城,问道。
冶铁城所在的地方名“酒店”。
原本是战国时韩国的冶铁城,因官员、工匠闲时喝酒取乐,故名酒店。
唐宪宗元和年间,淮西逆藩被平定,朝廷将冶铁城毁掉,以绝后患。
“房主簿”名房阳,曾是河间王司马颙的主簿。颙败,房阳经人介绍,入襄城公主府为吏,主要负责管理庄园内的铁匠,水平颇高。
至于房氏家族,则有清河、济南、河南三支,乃小姓低等士族。房阳是清河人,三支房氏家族大部分人都已经南渡江东,留下来的人不多,房阳算是一个。
邵勋不会完全信任他。
事实上冶铁城将由参军庾亮总管,另从汝阳聚抽调官吏,梁县武学也会派一批学生过来充当基层管理人员,慢慢将这个大型冶铁基地运转起来。
“明公有命,自当从之。”房阳躬身一礼,应道。
“你就在许昌幕府挂个职吧。”邵勋说道:“开过年后,我会酌情发遣一批屯丁过来,于西平县置屯田军,种地放牧,全力供给粮肉。酒店冶铁城事关大业,不得轻忽。但若干得好,异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房阳听了心中一热。
清河房氏的地位并不高,若非司马颙曾为河间王,镇邺城,他也不可能有机会进入颙府,至邺城为官,进而再跟着河间王出镇关中。
说起来,他们家与东海糜氏非常类似。
糜晃糜子恢若不是东海人,以他的家门,进入东海王府的机会并不大,更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十年内接连晋两品门第,俨然成为东海第二豪门了。
糜氏能如此,房氏亦可,只要跟对了人。
“好好干。”邵勋拍了拍房阳的肩膀,笑道。
如何摆脱对朝廷的依赖?种田、练兵缺一不可。
这些事总要去做的。
遮马堤之战后,他的威望到了新的高度,议价能力进一步增强。
与此同时,河南局势也愈发安稳,可以适当减少一些用于战争的资源了。
酒店冶铁城只是未来几年的“大项目”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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