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广东去往安南和南海的巴达维亚、满剌加方向的航道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物,所有海商都知道从大陆贩运各种大明特产去当地可以获得极好的收益。但对于在座的这些海商来说,却不是每一家都有这个能力可以将货物从广东运到当地贩卖出售,很多海商所拥有的帆船只能在近海航行,根本没法去往数千里之外的大洋彼岸,对于远洋贸易的丰厚利润也只能望海兴叹。
而施耐德所说的这番话,对这一部分实力有限的海商而言显然是极大的福音。他们今后就算没有能抵达南方海外港口的船只,也可以搭海汉这艘大船,把生意网络铺设到他们之前鞭长莫及的地方去。
而对于那些本来就有能力去往远方港口的海商来说,他们则是立刻关注到其中的几个关键词语——商业组织、武装押运、与当地官府的交际。毫无疑问这是海汉人打算把他们现在在大陆沿海所施行的一套策略照搬到南海去使用,要将这些有能力的海商逐步整合到一起,以商业组织的形式来统一对外贸易,并且会为此提供运输、金融等方面的援助,以及商人们最渴望的武力保护。
当然了,相比于那些第一时间只想到远洋贸易丰厚利润的小海商,这些实力雄厚的大商家所考虑的是海汉的这种政策是否会对自家的生意造成冲击,还有施耐德所说的新商业组织,是否会具有极强的排他性。
果然施耐德接着又继续说道:“……当然要获得我们的这些服务并不是毫无门槛,首先得先成为我刚才提到这个新商业组织的成员——我姑且称其为南海商盟好了,在进入这个组织之后,才能有资格享受到相应的各种待遇。至于进入这个组织的门槛也非常低,只要在琼州岛上有投资超过两万两银子的商户,都可以报名加入。”
对于能坐在这里参与这个会议的商家而言,两万两并不是什么大数目,他们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已经达到或者超过了这个数字,而剩下的人如果想要到达这个目标其实也毫无难度,就算自己暂时掏不出这笔钱,也可以向十二个时辰都敞开怀抱的海汉银行先借一笔钱应急。聪明的人已经想到,海汉设置这个准入门槛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把在座的人挡在外面,而是要逼迫海商们站队了。
要进入下一段的新游戏,就得遵循海汉的游戏规则和安排才能继续往下玩,而想跟海汉划清关系的人,那么基本就不会再具备进入新游戏的资格了。先前很多人都在心中默默权衡利弊得失,考虑要不要放弃自己在琼州岛的利益,但施耐德把这个大饼一画出来,很多人就再也没法保持镇定自若了。
海汉人在琼州岛上主持的各种投资项目固然有不错的盈利前景,但往往周期都会比较长,短的数月,长的如琼中的蚕桑养殖项目,可能需要好几年时间才能出成果,对资本雄厚的大商家自然无所谓,因为很多人往这些长期项目中砸钱的目的并不止是为了盈利,同时也是为了维持跟海汉之间的贸易伙伴关系。而对于那些本钱少实力单薄的商家来说,他们更为看重的是短期的收益,出一趟船就能收一次银子,这样的传统贸易方式更受到他们的欢迎。
而海汉打算开放安南和南海的航线,也正好符合了这部分小商家的利益诉求,只要能有一船货物运过去,甚至是一个货舱的量,他们就可以实实在在地收到一笔银子,这可比砸长期项目见效快得多。当然了,前提是今后他们的屁股得从大明挪到海汉这边来才行。
李继峰在震惊之余,联系施耐德之前私底下所透露的那些信息,自然也想到了海汉人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迫使广东商界最有钱有势的这帮人继续将双方的贸易合作进行下去,而且规模会比前几年更大,程度也会更为深入。
李继峰不得不佩服海汉人的手段,如果他们在这个阶段采用武力威胁,大概同样也能逼迫这里的大部分人就范,至少李继峰在码头参观海汉战舰的时候就认为海汉人是存着这样的目的。然而海汉人显然棋高一着,采用了更聪明的办法来诱惑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这些商人自愿入局,而能够抵抗住巨大利益诱惑坚持立场的人,李继峰认为在座这帮人当中恐怕比例会低到吓人——就连他自己也很难抵挡住这样的诱惑。
“福瑞丰”自然是有远洋贸易的能力,但自从海汉控制安南海岸线之后,安南国的海上贸易实际上就已经被海汉所垄断。即便是像“福瑞丰”这样与海汉关系极好的商家,想要前往安南海岸进行贸易,也必须先向海汉商务部和海运部报备,在规定时间沿着规定的航线去规定的港口,与海汉指定的安南商家进行交易。至于那些试图自行前往安南做海贸的商家,无一不是碰了一鼻子灰回来——安南海岸线上几乎所有的商港都在海汉的掌控中,而安南国内最大的几家商行,也全都是贵族背景的官商,早就跟海汉人沆瀣一气,自然不会为了大明来的一两家散户得罪了海汉这个大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