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0章 碾压之势

使用“进取号”打头阵来对付这些排水量不到百吨的小船，着实是有些杀鸡用牛刀的意思，即便不用舰载火炮攻击，只靠舰艏的金属冲角也足以轻松撕裂这些小船的船体，甚至连其龙骨都一并撞断也不在话下。不过相较于冲撞这种简单粗暴的攻击方式，火炮射击所带来的视觉听觉冲击显然更大一些，对于那些抱着跳帮战念头的海盗来说简直就是绝杀——在这么密集的炮火打击面前，能冲到“进取号”旁边然后实施跳帮作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除非是发动攻击的船只能再多上个三四倍，靠着数量优势强行怼炮弹往上凑才行。当然话说回来，海沙帮也承受不起这种交战方式所要付出的惨重代价。

紧跟在“进取号”后面的是从三亚出发前才加装了蒸汽推进装置的两艘探险级战船，他们本来的任务是在战场上护卫“进取号”火力死角的侧后方，不过在目前这种一边倒的交战状况下，这两艘船就已经自动将护卫模式转变成了补刀模式，对冲在最前面已经中弹受损的敌船进行二次打击。

正如联军指挥部在战前所预计的那样，突如其来的打击让海沙帮一时间无所适从，尽管他们的警惕性和反应速度都值得称道，在敌人来袭的第一时间便发动船只出港抵抗，但由于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对手的身份，加之事发仓促难以形成有组织的抵抗，这种向港湾外发起冲锋的举措更像是将自己送到海汉战船的炮口下当活靶子。

一部分动作没那么快的船只在后面发现先头部队遭受重创之后，立刻便开始掉头，他们有生之年还没见过火力如此强大的战船，心惊胆战之下只想着如何避开这群海上煞星才是，而现在港湾出口航道已经被进水倾覆的海盗船和联军舰队给堵了个严实，唯一的逃生通道就剩下了背后的六横岛。

马灵趴在船舷边脚底下直打颤，这种海上炮战的状况，他也是第一次遇到，在被火炮发射的威力震慑之余，也暗暗庆幸自己选择了加入海汉人的阵营。就眼前所见这样的作战方式，他可以确信就算是驻扎在南京府和杭州府的水师大部队来到东海，也很难在这样一支舰队面前讨得了好。至于这六横岛上的海盗嘛，除非现在老天爷能在东海上掀起滔天巨浪卷走海汉人的舰队，否则他们的结局大概就只能如海汉人的作战计划中笃定的那样，连挣扎的机会都不太可能有。

在开战二十分钟之后，被击伤倾覆翻沉在三个港湾出入航道的船只就已经超过十艘，击伤后折返港内的船则更多一些。虽然也有几艘船拼死从缝隙中逃出了港口，但这并不表示他们能够逃出生天，在外围两海里的范围内，还有数十艘战船在等着拣这些漏网之鱼。想要从这些虎视眈眈的捕猎者结好的大网中逃出去，除了极佳的运气之外，还需要十节以上的航速，以及比目前坚固至少三倍的船身才行，而这些显然都是不可能实现的奢望。

在六横岛东侧与元山岛之间水域进行的战斗更是呈现一边倒的局面，由于海沙帮的武装船只和作战人员大多集中在南边的港湾，这里所停靠的大部分都是渔船和待修缮的受损船只，抵抗能力几近于零。不过倒是有一些在这一海域作业的渔船在发现联军舰队杀来之后，立刻便往北逃了。虽然按照战前的安排，在那个方向上应该会有三林帮的海船协助封堵外逃船只，但能不能做到滴水不漏就难说了。而分配到这个方向的战船，其主要任务是控制这一区域的海岸线，因此也就没有为了几条小虾米继续往北追击下去。

海沙帮在六横岛南部三个港湾中最西侧的小港湾集中了麾下绝大部分的武装帆船，所考虑的就是万一发生状况，岛上的指挥者可以在最短时间内集结手中的水面力量抵抗入侵者。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此时这个小港湾遭受的攻击力度也是三个港湾中最强的。

“进取号”从东侧横向切入，一路向西对两处商港中驶出的船只进行了无差别炮击之后，便将最后一处海沙帮专属的小港湾当作了最终目标。配合其作战的是两艘探险级和十余艘探索级战船组成的临时编队，这些战船分成里外两层将小港湾的出入航道封了个严严实实。如果说东边另外两个港湾还有空间让小渔船逃生的话，这边的封锁力度就算是想下水游出去都不太可能了。

马灵、许克和林行默默地看着海汉舰队对港内进行炮轰，已经没办法再开口对海汉人的作战表现做出什么评价了。这种作战方式已经超乎了他们过去对于海战的认知，作为带路党真的也没有多大的作用可发挥，只需要静静地看着联军舰队碾压海沙帮无力的挣扎就好。三个人在这个时候都有一点怀疑自己的存在价值，海汉人如此强大，真的还需要带路党辅助他们才能完成这些作战计划吗？

当然此时还有另外一群人比他们三个的心情更加灰暗百倍，那就是被困在港湾里的海沙帮人员。事实上在林行前往石浦港主动求见海汉人的时候，海沙帮也收到了关于石浦港易主的消息。但可悲的是大当家李罗头和二当家茂木忍对于这个消息都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他们认为海汉人在福广多年都没有跟官军和地方官府公开作对过，没有理由千里迢迢地跑到浙江来攻击一个毫不相干的卫所。再说那石浦港虽然地理条件不错，但因其远离宁波府的中心地区，当地并没有什么值得让海汉人大兵压境的必要条件。说白了就算海汉人是过来打劫，当地几乎全是渔村，也没什么值得劫掠的目标。

因此他们认为海汉人或许是有一支船队抵达了石浦港，甚至可能是出于某种误会，与当地的明军发生了摩擦，但要说海汉人攻打石浦所城，占领并封锁了当地的港湾码头，他们却不肯相信，因为实在想不到海汉人做这种事的动机何在。

直到昨天上午三当家戈麦斯从舟山那边办完事回来，听说这个消息之后就大呼不妙，连忙召集了李罗头和茂木忍一起商量对策。

说到这个事还得从葡萄牙人目前在远东执行的移民政策说起，由于海汉对驻海南岛的西方外来移民管制极其严格，除了缴纳了保证金的商人和得到果阿总督府或澳门议事会授权的代表，其他葡萄牙人难以被获准在海南岛上长期定居或是租赁土地、购置房产。因此向远东输送的移民往往只能在三亚稍作停留，如果他们不选择入籍海汉当归化民，那就必须在十五日之内离境。而这些通过三亚中转的葡萄牙移民，也会有少部分兜兜转转来到了浙江沿海，其中不乏因为身份认同感而投入戈麦斯麾下效力的人。除此之外，也还有一些葡萄牙商人通过戈麦斯所在的海沙帮，实现与东北亚地区各国的间接贸易。

戈麦斯因为他的葡萄牙人身份，通过葡萄牙移民所获取的海汉相关消息要比这两个当家多得多，甚至超过了东海上的绝大部分走私商人。海汉近年来的主要动向，戈麦斯大致都是知道的，因此他所掌握的信息中就有非常重要的一条是另外两人所不知的——海汉人在去年解决了福建海峡的十八芝之后，注意力已经逐渐转向了北方。

戈麦斯注意到海汉人间接染指的范围不仅仅是在浙江，甚至已经越过浙江投向了更北边的江苏、山东等地，越来越多的福建商船在不断从北方运回一船一船的战争难民，而据说这些难民的去向都是海汉人近两年所开发的殖民地，其中也包括了去年易主的澎湖列岛和刚刚开埠的台湾高雄港。

戈麦斯手下的人有大部分都是来自遥远的祖国，他自然也知道这种长途跋涉的海上移民旅程有何等艰难。如果他自己是这项任务的负责人，一定会想办法在中途建设一个移民中转站，以保证这些人能够更好的适应气候和环境条件变化极大的目的地。如果条件合适，这种中转站完全可以扩建为新的殖民地，就如同海汉人在广东番禺所做的那样。

舟山群岛无疑是一个极佳的选择，这里几乎是福建至北方山东半岛航线的中点，又是官府势力难以真正管辖的野地，在这里占据各个岛屿的基本都是大大小小的民间武装势力，海汉人要在这里插上一脚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戈麦斯甚至考虑过，如果海汉人有朝一日打算做这件事，那么他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去找海汉人商谈合作事宜。在他所认识的葡萄牙商人中，倒是有不少跟海汉人有过交易，届时也可以居中介绍一下拉拢关系。

然而戈麦斯的想法还停留在脑子里没来得及付诸实施，海汉人就已经打到自家门口了。他与其他两名当家的想法不同，海汉人在石浦港所采取的武力行动，在他看来就是要在浙江沿海有大动作的先兆。海汉人的确在福广两省没有攻打大明军队驻地的纪录，然而戈麦斯却很清楚海汉人从大明手中抢走海南岛的手法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有人告诉过他，当初海汉人也是采用了武力手段才实现了这个目标，然后把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一群并不存在的海盗。而广东官府畏惧海汉人的武力，又收了不少的好处，所以对于此事一直都视若无睹。

戈麦斯认为海汉人完全可以将这种近乎霸道的操作模式在浙江再来一次，只要把石浦卫所的人全部处理干净，事后完全可以将此推到东海某支倒霉的势力头上。到时候海汉人就可以再次以协助官府剿匪的名义打进东海，然后靠着强大的武力在这里占下一块区域作为落脚地。

戈麦斯将自己的猜测告诉李罗头和茂木忍，但这两人却仍然是对他的看法抱有怀疑，毕竟戈麦斯的推测也并没有任何的真凭实据，而他所给出的建议竟然是让海沙帮尽快去主动投靠海汉人，这让两人简直难以接受。

海沙帮虽然还算不上是除大明官军以外东海第一强的武装势力，但至少已经排的上号了，纵观整个东海也没有哪家敢对海沙帮指手划脚。福建十八芝还没退出澎湖的时候，到浙江来采买粮食物资，也曾经很客气地求助到海沙帮这边。就连郑芝龙的胞弟到六横岛登门拜访，也从未提过要海沙帮向十八芝效忠之类的话题。这海汉人虽说在南方名声极盛，但似乎也没强大到要让海沙帮闻风而降的程度。

戈麦斯自己其实也拿不准海汉人的真实意图，只能指望海汉人并没有把六横岛和海沙帮放在眼中。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建议另两个当家在这段时期加强自家地盘的预警范围和防御力度。这不是为了要抵抗海汉人可能会发动的攻击，而是万一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他们还能靠着这些手段拖延一下时间，以便能撤离六横岛逃生。

李罗头和茂木忍虽然觉得戈麦斯的打算太过夸张，认为海汉人不会打上门来，但他们也听过海汉武装船队的种种传闻，这不怕一万只怕万一，该防还是要防着点，所以也就由着戈麦斯对岛上的防御部署做出了一些调整。但这临时抱佛脚的措施，所能获得的效果自然也极为有限，戈麦斯昨天才好不容易说服了另外两人，脑子里想的各种补救措施还没来得及逐一实施，这海汉人的舰队就已经打上门了。

虽然戈麦斯也没见识过海汉舰队，但他曾听过葡萄牙移民形容海汉战船的外形，特别是那桅杆顶上飘扬的红蓝相间的海汉双色旗，隔着很远就能辨识出这支舰队的真实身份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