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二十多年间,秦华成还从未像今时今日这般窘迫,看着这船舱里的粗糙陈设,闻到那种令人作呕的奇怪臭味,再加上又累又饿又渴,秦华成差点就二度陷入到情绪崩溃之中。直到这个时候,他才开始真心后悔自己不该听从那两只老狐狸的诱导,作出那么多的错事,不然安安心心在马尼拉当个治安警支队长,过一两年就能转成正式职务,按照海汉警察司的安排,外放或是留在马尼拉本地当个派出所所长,那小日子不是美滋滋?
结果就为了能从丁峰那里多套路一些钱出来,把自己的前途全给搭进去了,如今就算他心中充满悔恨,却也已经无法再回头了。秦华成一步走错,导致了后面满盘皆输,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心中贪念作祟,没能克制住自己欲望所致。但他就算对那两人有再多的恨意,如今也是于事无补了,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想想如何才能安稳度过这三年的流放苦役。
又过了许久,守卫在外面敲了敲房门,然后从房门下端的活动格子里推进来一个木托盘,里面是一碗粥,一把瓷勺和一小罐清水。秦华成咽了一口唾沫,赶紧过去将那托盘拿起来。便听守卫在外面说道:“饭每天一早一晚两顿,马桶三天清理一次,有事喊报告,无事别出声。有谁要是在这条船上不老实,那就先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活到下船的时候!”
守卫说话这会儿工夫,秦华成已经将那碗粥喝下去了大半。这粥里半点油花都没有,只煮了一点细碎菜叶在里面,素得不能再素。好在总算碗里还有点干货,不至于像马尼拉城大牢里供给犯人的粥,清得能照出人影来。秦华成有一次押送人犯到城中大牢时见识过一次,印象也是格外深刻,但没想到自己也会有以囚徒身份喝这种菜粥的一天。
之所以给囚犯安排这种伙食,节约费用固然是主要原因之一,秦华成知道还有一部分原因则是要从伙食上限制囚犯的体力储备,免得吃饱了生事。但真正等到这种待遇轮到自己头上的时候,秦华成才体会到这有多么难熬,一小碗菜粥下去根本就填不饱胃口,哪怕他放下架子把碗舔得一干二净也于事无补。至于那一小罐清水,秦华成估计自己顶多三口就能喝完,还必须得省着点饮用才行。
这样的伙食每天就只有早晚两顿,要想避免强烈的饥饿感,那就只能尽可能地减少运动节省体力。而在秦华成目前所处的环境下,最有效的措施就是躺着别动。
想想这一路去往星岛据说有五千里航程,秦华成默默计算了一下,估摸着至少要在海上走半个月左右,这期间的伙食待遇如果都是照此执行,那自己抵达目的地时候肯定得轻个十斤八斤了。在船上左右无事,正好躺着想想今后该如何找条出路才是。
但这也仅仅是秦华成的一厢情愿而已,这艘船离开马尼拉湾的第二天,便在海上遇上了风暴天气。秦华成不知道外面的海面浪头有多大,但他着实有一种在当秋千的感觉,忽而被高高抛起,忽而失重下落,反复多次之后,秦华成终于忍不住把一个时辰前吃下去的那一餐给吐了出来。不断有海水从小小的舷窗拍打进来,将秦华成睡觉的垫子和褥子都浇湿了。
令秦华成感到羞愧的是,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呕吐之后的难受,而是对自己浪费了这一餐感到惋惜。但片刻之后他就没空再去琢磨这些古怪的念头了,不断的颠簸让他连苦胆水都吐了出来,几乎要就此休克过去。秦华成躺在草垫上,脑子忍不住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这船就此沉了,倒也是一种解脱。
也不知在风浪中折腾了多久之后,这艘船终于挣扎出了风暴海域,秦华成又累又虚,船稍微平稳一些之后,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却已经到了晚间,秦华成连忙挣扎着起身,去门口拿自己的晚餐,还好很快便摸到了托盘,当下就着舷窗投进来的月光,三下五除二把那碗泛着酸味的菜粥喝进了肚子里。
要是搁在以前,这种饭菜他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就一脚踢翻了,但如今为了生存下去,他也不得不强迫自己进食,有什么吃什么,只要有得吃不被饿死就行了。秦华成不断给自己打气,等到了星岛之后,一定能有更多的食物,毕竟到那边是要做苦役力工的活,总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克扣食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