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担稍稍凑近了些许,极好的目力并不难看出猛虎夜壶底部印刻的字迹,虽然已经模糊不清,但还依稀可以辨认,于是他就念了出来,“大乾七百八十四年,永安窑制。”
“没错,没错!!!”
姬老兴奋的连连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大乾七百八十四年,永安窑制!”
他放下夜壶,连声问道:“在此之前,你听说过大乾吗?听说过七百八十四年的王朝吗?听闻过永安窑产出的任何一件东西吗?”
顾担自是摇头。
“那就对了!你看,我们这片天地的历史,有很长!很长很长!外面的那些典籍,也不过是数百年间的人杰所留下。可更远的呢?远到连书籍都难以留下的历史,难不成就是一片空白不成?我们还能是突然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姬老不断的诉说着,看得出来这些话他想说已经很久了,语气无比的激动,还带着埋藏不住的兴奋和呼之欲出的自豪。
顾担静静的看着他。
这个世界上有闲心、有能力、有意愿研究这些东西的人绝对是不多的,甚至可以说寥寥无几。
对于绝大多数大月的子民来说,能够吃口饱饭便已殊为不易,哪有空让自己的思绪穿越成百上千年,去思考历史的痕迹?想来想去,能让自己手里干巴巴的窝窝头多一点吗?
富裕些的人家也是玩不起古玩的,而能玩得起古玩的人家又会将目光放在官场......
他大抵是寂寞了很久,找不到人去诉说,才会如此的有倾诉的欲望,就像是发了惊天秘密的老小孩,终于找到了能够分享自己珍藏的人,所以毫不吝啬言辞,渴望得到认同。
“所以,你追查到了什么?”
顾担没有去扫他的兴致,捡了一个恰当的时间,问道。
“这还不够吗?!”
姬老指着那个夜壶,“它上面的字,你认识啊!!!”
顾担一怔。
霎时间竟然有种难以用言语去描述的浑身颤栗的感觉蔓延全身,超脱出肉身的意识像是突然被一杆大棒给打醒,带来灵魂的悸动。
“哈——你察觉到了?对不对!你也感觉到了!”
姬老目光眨也不眨的看着顾担,当见到他的反应之后,兴奋的连连拍手,“一个从未听闻过的王朝所留下的遗物,埋藏在地里成百上千年,我们竟然用的是同一种文字!”
文字不同于其他东西,必须要有妥善的传承。
同样的文字放在不同的时期,可能会有完全不同的意思在其中,可无论如何改变,使用这些文字的人都必须经受的是一样的传承才对。
“放眼诸国,无论你去哪里,可能饮食、礼仪有所不同,但文字最少都有八九分的相似,偶尔有几个不认识的,多问几句就能发现是写错了!便是被称作南蛮的大青,都与大月的文字近乎一样!”
姬老以极快的语速说着,“可是,不要忘了。就算是被称作中原的豫州,消息传递到皇都都需要十余日的时间。最远的羽州,甚至要月余时间!而无论是大青、大越、大雍、大祈......还是你所能找到的任何一国,竟都在用着同样的一种文字!
敢问,这个世间,谁曾占据过如此之大的疆域,占据真正的天下,并且将文字这些东西蕴藏在天下各地,哪怕走出再远,都能见到熟悉的东西?”
这个时候,他像是一个史学家,在考据着一个素未谋面,却又对真正的天下影响无比深远的庞然大物。
哪怕那个庞然大物已经不见了踪影,可它遗留下来的遗产还在时时刻刻的影响着这个世界,成为他们记录一切的工具。
岁月消磨掉了往昔的印记,却抹不去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
岁月无痕,山河有声!
“一个能够掌控如此之大疆域,影响无比深远的国度,必然有着某种我们并不知道的方式来保持联络和统治!否则必然会四分五裂,又岂能保持同一种文字至今流传?”
姬老抬起头来,目光看向房顶,像是穿过了岁月的长河,在一间小小的屋子中俯览着整片浩然天地,“可惜啊......找不到了。它明明就藏在方方面面之中,让人隐隐有所察觉,却又完全无法撼动,只能让人徒呼奈何!”
这个时候他又像是变成了一个诗人,在那里长吁短叹,满目悲哀。
听了许久的顾担终于有些忍不住问道:“这些东西,和你想说的宗师之上的境界,有何关系?”
“当然有!”
不满的瞪了顾担一眼,姬老手指指着房间内摆放着的各种东西,认真说道:“这些东西证明,在某一段找不到的岁月里,必然有着超出我们想象的存在。身为武道宗师,天下间已少有能够撼动自身的东西,难道你就不想去探查一下世界的隐秘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