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促而慌乱的声音在皇宫内传荡开来,连马厩处都能够听到。
本好似行尸走肉般躺在马厩之中的大月使者忽然坐起身来,已然丧失希望的眸子中多了些许的神采。能够作为使者出使他国,不说七窍玲珑,起码也要懂得人心,善于机辩。四国合攻一国,更是率先坑死了大月十万边关将士,可谓是占尽优势,实在没有给他留下转圜的余地,甚至连多说几句话都欠奉,完全没有将他当人来对待,口才根本没有发挥的空间和余地。但这些都不重要。完成自身的使命,对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本以为他就将默默的死在大祈的马厩之中,没曾想竟还有转圜的余地在!仅仅听到那声呼和,大月使者便能够笃定,一定是发生了什么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变故,否则那声音绝不会如此慌乱、急促。无论是什么事,这个时候能够让大祈如此焦急的,对大月的百姓而言,就是一件好事!大月使者振奋着自己的精神,走到一旁的水桶处。那是用来清理马厩的清水,幸运的是现在还没有用到。他蹲下身,用手捧着那清水,小心的打理着自己。在马厩中他可以默默无闻的死去,但如果在大祈的朝堂上,他代表的便是大月在外的脸面。人可以死,节不能丢。“我那多苦多难的家乡啊,一定是发生了些什么好事吧!”大月使者将自己收拾干净,紧了紧月白色的衣袍,眼中流露出希冀的光芒。天灾、人祸、外敌.这些东西在二十余年间夺去了大月太多太多的东西,总该有些许好事发生了吧?大祈皇宫。龙椅上的大祈皇帝听到那仓皇急促的声音后,虎狼般的眸子微微眯起,眼中流露出格外不满的神态。“何人胆敢在皇宫内如此喧哗?!”当即便有一文臣站了出来,开口怒斥。“莫不是大月已经投降,想直接并入大祈,才引得咱们的人如此迫不及待?”也有人开口,说了句俏皮话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大月急报!”“大月急报!!”“大月急报,十万火急!!!”没有让他们等待太久,不到半刻钟的时间,那呼和声由远及近,一点不停,甚至因为越来越靠近皇宫,那声音反而越加迅捷激昂,似乎生怕有人听不到似得。文武百官都安静了下来,也没有人再想要训斥什么。大家偷眼看向龙椅上的至尊,大祈皇帝面无表情的端坐在那里,片刻后似乎才回过神来,“十万火急啊有点意思。”没有人再发表自己的意见。如果是不知礼的下人肆意高声喧哗,那他们有千百种方法狠狠惩治。但十万火急,那就是军情。而且是能够影响一国态势的天大军情。这东西不是能够随便说的,一旦说出来,大祈国境沿途之中所有官员,都要放下手中的所有事物,专注于此。不仅不能有片刻的阻拦和盘问,还要想尽办法将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到皇宫。消息不实,欺君者九族皆灭。这不是玩笑。很快,那声音便来到了宫殿门前。敞开的宫殿大门中,见到两个皇宫内的侍卫,正架着一个人,飞也似得向着这里跑来。其中一个人还在吆喝着,“大月急报,十万火急!”而被他驾着的那个人面若金纸,气若游丝。大祈宗师,白寻道!大祈皇帝猛然间站了起来,本是古井无波的面容上也多了一丝惊诧。“白前辈,您怎?!”顾不得皇帝仪态,大祈皇帝没有丝毫摆架子的意思,直接走了下来,迎了上去。皇帝和宗师之间的身份关系,更像是合伙人,而并非是单纯的上下级。宗师可以依靠皇室来轻易得到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荣华富贵,皇帝也可以依靠宗师的武力来确保自身的安全,增加一国之底蕴。将个人伟力修行到宗师这个级别,已经称得上天下之大尽可去得,皇帝也几乎不会端架子。虽说白寻道乃是上一位皇帝的“降将”,但白寻道还为大祈又培养出来了一位宗师,更到了行将朽木之年岁,这个时候的宗师几乎无人会招惹,天生就带着超然物外的特殊优势。被两位皇宫侍卫搀扶的白寻道状态极其不好。堂堂武道宗师,此时竟连独自站立的力量都没有了,一度引以为傲的身躯此时却好似变为了沉重的山岳,拖着伤痕累累的魂灵,如千斤重担,拉扯着他想要闭上双眼。人不能不服老,更不必说他本就有重伤在身。顾担曾略略施舍过他些许生机,但那点力量最多支撑着他跑一趟大祈。而为了快点赶路,将消息传回大祈,这位本就到了大限年岁的宗师不顾一切的在赶路。短短几日的时间内,原本需要月余的路程,便硬生生的凭着双脚迈了过去。如果是壮年,也无非是多休息一段时日。而今却已经成为了索命的缰绳,勒紧了他的脖颈。“大月.出了一位不世之人,宗师不可敌。”白寻道努力的睁开双眼,那双目已不再清澈,带着浑浊的污点,也没有了神采,连声音都虚弱无力,若不是大祈皇帝就站在他的身前,恐怕根本听不清楚。“您慢点说,不着急,不着急。”大祈皇帝高声吼道:“太医!太医呢?!都给我喊过来,必须救治好!”“没有什么时间了”白寻道已然干枯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前去大月的那些宗师,都死在了他的手里。便是宗师舍命,都难以伤害到他。”“什么?!”大祈皇帝僵在当场,千头万绪一同涌入心间,呆若木鸡。宗师最可怕之处,便是宗师舍命。以燃烧自身为代价,直接以命换命!便是同级别的存在也得死!正是因此,宗师才会那般卓尔不群,而且甚少听说有宗师彼此之间互相厮杀。宗师之中纵有强弱,也无法抵御另一位宗师不顾一切的搏命。于是一切就维持在了一个特殊的平衡之上,宗师之间理念不合的人也几乎不会考虑直接在现实层面干掉另一个人。也恰恰是因此,宗师几乎不会动用,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需要动用宗师的时候,必是两败俱伤的局面。可这个平衡,竟被打破了?!“前去大月的那些宗师,都已经死了。”白寻道坦然的说着,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算上我,足足六位宗师,其余五位尽已死去。他留我一命,非是不杀,而是过来传递一个消息。”大祈皇帝几乎站立不稳,完全没有想明白为何突然会发生这样的惊天变故。这个消息比之夜降天星还要让他惊讶,已切实的影响到了身家性命。“他问,你是想和他谈一谈弱肉强食,还是谈一谈天下间的道义。”白寻道如此说道。“弱肉强食,天下道义?”大祈皇帝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弱肉强食很好理解,无非是做过一场,胜者说了算。但如果白寻道所言属实的话,连宗师都奈何不得的家伙,真的能够对付的了么?宗师力有尽时是不假,万军围困其中宗师也难以脱身更不假。但问题是,哪里来的那么多悍不畏死的军队?难不成直接将皇宫内填一个人山人海,时时刻刻都有万军把守,去防备刺杀?一时这么应对或许可以确保自身的安全,可对方守在皇宫外怎么办?皇宫的确是安全了,政令永远都困在皇宫不成?更不必说一位个人伟力超越宗师的存在,群攻对他到底有没有效果还未可知!“他说的天下道义,是什么?”心念电转之间,大祈皇帝按捺住了心中的悸动,转而问道。“不知道”白寻道微微摇头,脸庞突然红润了起来,摆脱了两个侍卫的搀扶,站直了身体,强自说道:“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肯留下,只说自己是‘墨丘挚友’。”“墨丘挚友?”大祈皇帝一怔。墨丘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那位敢带着人硬悍军阵,还成功斩杀主将的宗师,的确远非常人所能力及。但宗师就是宗师,强一点弱一点,区别也没那么大。等到四国宗师尽数到场之后,已经很难再给他们添太大的麻烦。可万万没有想到,那墨丘的背后竟还有着一位超越宗师的朋友在!这下啊,当真是遇到了天大的麻烦!“其人超群,不可硬悍。”白寻道目光逐渐涣散,气息几近消亡,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支撑着他的那股心力飞速的退却,“他会过来,大祈珍重。”话音落下,白寻道便已向着身后倒去。力尽而亡。“白前辈?!”大祈皇帝想要搀扶,但已经来不及了。一位护国宗师,横死当场。还好两个侍卫眼疾手快,没有让白寻道的尸体直接摔倒在地上。大祈皇帝站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似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白寻道的下场像是为他敲响的警钟。“带白前辈去休息一下.让太医看一看能否医治。”他如此说道。此言一出,大家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本就到了寿元将终的宗师,又身负重创,昼夜奔行,哪里还能医治?无非是不想让众人心寒。转身回到龙椅上,大祈皇帝目光扫向下方的文武百官。“都听到了吧?”大祈皇帝沉声开口,“都说说自己的看法。”百官面面相觑。这话谁敢接?若真出现一位超越宗师级别的强者,那便要横压当世了。任何一位和他生在同时代的宗师,所必然要面对的悲哀,对一国来说亦是如此。在这样的余威之下,谁能够安心生活?对方若是不喜哪个皇帝,还有谁能拦住不成?武力不是不能决定一切,但前提是能够横压当世的武力。而如今,那个人已经出现了。大祸临头!良久的沉默之中,一人硬着头皮走了出来,开口便道:“白前辈自身寿元无多,气血薄弱。或许有夸大之词在其中,宗师乃尘世极限,这是经过数百年岁月验证的事情,怎么可能有假?或许白前辈是被是被吓破了胆子,所以才会如此形容。”“大胆!”“竟敢如此污蔑白前辈,是何居心?”“无耻老贼,安敢欺辱宗师!”此言一出,立刻就犯了众怒。白寻道虽是投降于大祈,但其劳苦功高,还培养出另一位宗师,身死之前,还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报信,如今刚刚被抬下去,便被如此诽谤,此言已是极度侮辱。任何宗师听到这种话,怕不是都要心寒至极。“我只是在说一种可能,你们急什么?”出言的那人犹自咬牙强撑,不肯让步分毫,“若非如此,那就是当真出现一位超越宗师的强者了?”谩骂之声骤然一熄。朝堂内外针落可闻。相比于出现一位超越宗师的强者,白寻道老眼昏花,夸大敌人无疑更让人好接受一些。毕竟宗师嘛,大祈还有。但超越宗师的强者,别说是大祈,寻遍当世怕都不能找出第二个!一旦坐实,谁能找到应对的办法?难不成直接等死?看着下方文武百官的反应,大祈皇帝心中已经明了。这些人,不敢相信出现了超越宗师的强者。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甚至心中无比认同那位敢于出言质疑白寻道的大臣,哪怕这多多少少有些恶毒。掌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利,便可号令天下。宗师寿百二十岁,熬死两三个皇帝都不在话下。如果出现一位超越宗师的强者,寿元又该有多少?那不得直接横压此世百余年,算上他之内三四代人都必须仰人鼻息!这个可能未免过于可怕,比之任何噩梦都更难以让人接受。那可是百余年都要俯首帖耳的时光啊!坐在龙椅上的大祈皇帝脸色铁青,声音极寒,“召大祈所有宗师汇入皇宫。”顿了顿,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请大月的那位使者过来一趟,朕有些话想要问问他。”(本章完)第二百一十章 大祸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