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哭之后，南孟卓盯着那张寥寥数语的信纸居然又傻傻的笑了起来，仿佛苦中作乐，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

其实，能够被高昌国主南建雄当做接班人来培养的公主，从小耳闻目染地接受着政治环境的熏陶，南孟卓又岂会不明白，大兴国师自从挥师远征那一刻起，曾经联手侵犯大兴的五大势力必将遭受灭顶之灾的命运。

戴谢的出现，也正是高昌皇室心灰意冷的时刻，国主南建雄甚至已经做好了一旦大兴军队兵临城下就开城投降的心理准备，只不过他们对于大兴军队的实力究竟如何，是完全不清楚的，只知道无论是乌哈汗国还是吐蕃王朝在面对大兴军队时，几乎全都是一击即溃。

南孟卓天真地以为，这种制作精良的机弩武器就是大兴国师能够制胜的关键因素，现在看来这机弩武器比之所谓的枪械武器根本就不值一提，作为大兴军队的先锋将军，戴谢也没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危言恐吓。

况且，如果戴谢所说有假，他又岂会放心大胆地把机弩武器完整制造流程和安装流程全都留给南孟卓。仔细回想一下，大兴国师果然不愧为军神一样的人物，在己方保持如此强大优势的前提下，依然先行派遣得力干将深入高昌进行探查。

这样的对手，如果做不了朋友，可想而知就只有灭亡一条路可以选择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侥幸也不过是一个笑话。

面对一个原本就准备坦然接受的结果，戴谢导演的这一出戏不过是给南孟卓画了一个大饼，又亲自把这个幻境打破而已。

于戴谢而言，这是他作为一名军人应有的职责与担当。之所以把机弩武器的图纸留下，可能出自戴谢的愧疚之情，毕竟机弩武器虽不比枪械武器那么强悍，那也不是刀枪剑戟这等常规武器可以比拟的。

至于戴谢留下的最后一页没有落款和署名的文字，则是他对自己和高昌公主这一份尚未开始就已经结束的感情一个交代，有缘无分而已。这也是南孟卓之所以在痛哭之后又会傻笑的原因，因为她感觉到了他对她的不舍和遗憾。

一个人在戴谢的房间待了许久之后，南孟卓终于擦干了眼泪，拿起戴谢留下的所有书信准备去找他的父亲汇报情况，却唯独把那最后一页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又珍而重之地放进自己的怀中，这才像没事人一样出了门。

父女之间心有灵犀，南孟卓相信作为一国之主的父亲看到戴谢留下的书信，也同样会选择放弃抵抗，甚至连逃跑的打算都不会有，留在高昌或许还能借着大兴国师的宽容政策继续参与高昌的建设和发展，可若是选择逃，那便一辈子都得不到安慰和解脱。

果不其然，当南建雄皱着眉头看完南孟卓递来的书信之后，一声长叹，随即说道：“天意如此！是我南建雄有愧先祖打下的江山基业，但愿这位大兴国师不是一个暴戾之辈，能够善待我高昌百姓也就罢了，否则就是我高昌命中之浩劫。”

此时的南孟卓，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愤怒和失落，她定定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忽然间开口说道：“父亲，你如何看待戴谢这个人？”

南建雄不知道女儿为何会有此一问，不过想到之前她曾经说过，她有意和这个戴谢成就姻缘，看来不只是说说而已，恐怕已经动了真情，如今既然已经变成了这样一种局面，难免会伤心、失望乃至憎恨。

于是，南建雄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说道：“他是个军人，这么做也无可厚非，是个很有胆色也很有才华的年轻人，只可惜你们没办法走到一起，索性就忘了他吧，不要让怨恨蒙蔽的你的眼睛！”

南孟卓闻言笑了，脸上满是坚定和认真，毫不犹豫地说道：“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吗？可我倒是有些不甘心呢！”

说完，她默默从怀中取出那张带有体温的书信，递到南建雄手中，再次说道：“父亲不妨看看这个。”

南建雄很是震惊，没想到女儿手中居然还有一封书信。不，这不能称之为一封书信，因为其中没有署名也没有落款，有的只是一丝决绝和满纸的遗憾。

作为父亲，南建雄知道自己的女儿向来心高气傲，她看中的事情，只要还有一丝希望，那就断无放弃的可能，只是这戴谢如今已经不见踪迹，再见时恐怕就是以大兴先锋将军的身份来谈政事了，又岂会顾忌什么儿女情长。

或许，女儿自己还有什么另外的想法也说不定，但这也是南建雄最不愿意看到的，那戴谢本就是一个出色的军人，这种人很多时候宁愿选择牺牲自己的感情，也绝不会在涉及到国家利益的事情上做任何夹带私情的决定，他担心女儿越陷越深，最终受伤只能是她自己。

然而，这个时候可不是劝阻她的时候，人一旦钻到牛角尖里，劝阻只会起反作用，因此南建雄一边将信纸递回到女儿手里，一边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你想怎么做？”

南孟卓轻咳了一声，一脸郑重地对着南建雄说道：“父亲，我知道我这样做会让你担心，但是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去找他，如果找不到，我就去找那位大兴国师。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就让女儿自己做主吧，求父亲成全！”

南建雄的心中一阵刺痛，没想到女儿的心竟然如此执着，或许他本身不想承认，以他对自己女儿的了解，她也必然会选择一条最为艰难的道路，而且她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程度，自己作为父亲又怎么忍心去阻止她呢？

叹息一声，南建雄还是不甘心地问了一句：“真的想好要这样做了吗？”

南孟卓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想好了，一切皆是女儿自己的决定。我不会后悔的！”

南建雄忽然间十分佩服女儿的执着，于是他当下也不再纠结，一脸慈爱地望着自己的女儿说道：“好吧！按照你的心意去做吧！注意安全！”

父亲的关切发自肺腑，尽管有千般不舍，还是义无反顾地支持自己这个疯狂的决定，南孟卓瞬间泪湿眼眶，她默默地跪倒在父亲面前，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说道：“父亲保重，女儿这便走了！”

……

痛哭之后，南孟卓盯着那张寥寥数语的信纸居然又傻傻的笑了起来，仿佛苦中作乐，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失而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