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红旗听到张庆合说“不懂规矩”,就笑了笑,知道这是在暗讽唐瑞林市长不懂规矩。郑红旗翻了一下台历,看了看明天的时间,说道:“现在还不确定领导什么时候从东洪县出发。如果你们在路上给领导打招呼,再到我们平安县,我估计又要十点钟了。项目可能看不完,再加上座谈会的时间,说不定要搞到明天下午了。老张,我给你提个醒,客走主人安,你那边少汇报几句,让我这边早点开始,尽快结束,好让领导早点回到市里。”
张庆合呵呵笑道:“红旗书记,我今天打电话就打到这。说不定明天人家领导不接待我们呢,我们也就是在路上给领导打个招呼,递几瓶水,也希望领导对临平县有个好印象。”
郑红旗自然明白张庆合的心思。从目前的形势发展来看,唐瑞林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市长。一旦成为市长,其话语权和影响力就不一样了,很多工作没有市长的支持是推行不下去的。所以每个县都很重视市长和书记这两位一把手,郑红旗对张庆合的心思和处境自然是十分理解的。
说完话之后,郑红旗就想着,张庆合会不会主动提啤酒厂的事情。结果等来等去,张庆合只字未提。张庆合不说,郑红旗自然也不好说。挂断电话之后,大家都在关注着唐瑞林市长的第一次调研。
市政府临时负责人唐瑞林临时决定改变行程,到东洪县委听取工作汇报。李泰峰赶忙安排手底下的人临时准备了会议室。
王瑞凤对东洪县本就没有好感,特别是上次她到东洪县调研,县委书记李泰峰到省委党校参加厅级干部“三学一转”读书班,县长在家主持工作。到了东洪县,县长安排副县长作陪,王瑞凤得知后直接改变行程去县政府,结果发现县长正在办公室里打扑克。王瑞凤丝毫没有给县长面子,不久,县长就被免职。
到了东洪县委大院,这里不像其他县委大院,就拿临平县来讲,再差也是红砖瓦房,而东洪县的县委大院竟然是老青砖,墙体上勾缝用的都是白石灰,倒是大院里停着的十几辆汽车,与这县委大院的形象并不相符,好似是穿越了一般。
在县委食堂匆匆吃了晚饭,一群人就来到了会议室,路上大家交流不多,气氛显得极为严肃。
李泰峰带着东洪县四大班子的领导跟在市领导的身后进了会议室,服务员开始给各位领导添茶。看大家都坐好之后,李泰峰戴上老花眼镜,便开始汇报工作。他先介绍了东洪县的基本情况,然后说道:“唐市长,各位领导,我们东洪县目前面临五个难题。第一个,农业发展任务艰巨。市里给我们制定了100万亩吨粮田生产计划,觉得我们耕地总面积多。但我们盐碱地也多,吨粮田的任务不好完成。第二个,工业基础薄弱。全县仅有乡镇企业97家,县属国有企业22家。截至去年底,实现盈利的乡镇企业是25家,县属国有企业是7家,绝大多数属于收支平衡或者亏损状态。第三个,招商引资困难。从85年提出招商引资工作以来,全县实现规模以上企业招商数量3家,真正实现投产2家,实现盈利1家。第四个,收税困难。全县应当交税的个体工商户和企业一共920家,但全年主动上缴地税的比例不到5%。如果没有农业税和提留统筹,我们县财政将陷入瘫痪。第五个,交通极为闭塞。东洪县交通起步建设较晚,也就是去年在市里面的全力支持下,才开始建设高标准公路。但受前期碎石价格影响,全县高标准公路原计划修建90公里,实际完成了70公里,截至目前,仍有20公里的欠账。”
李泰峰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继续补充说道:“各位领导,东洪县属于沿黄县,面临的困难十分典型,艰苦的条件极为突出。虽然全县一直想方设法找出路,但受限于客观条件,发展过程极为艰难。我们还是希望市委、市政府能够站在东洪县群众的角度考虑,在资金和政策上给予支持。”
唐瑞林听完之后,表情更加严肃,看着李泰峰问道:“李书记,就这些吗?还有没有其他要讲的?”
李泰峰看了看左右两边的其他领导,问道:“各位,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其他班子成员都摇摇头,表示没有要说的。毕竟向市长汇报,主要是县长和书记的事。如今县长职位空缺,书记做了汇报,县人大主任和县政协主席也就不好喧宾夺主。
唐瑞林说道:“大家都不讲话,我就来说几句吧。刚刚泰峰同志讲了五个难,工业难、农业难、企业难、税收难、交通难,归结到一点,我看就两个字,没钱,是不是啊?没钱不是很正常吗?东原市哪个县敢说自己有钱?就拿光明来讲,电费都欠了几十万了,大家不都是紧巴巴地勒着裤腰带过日子。但是再难,我也要讲清楚一点,不能把负担转移到农民身上。就拿开垦的盐碱地来说,当初为了动员群众,已经向大家承诺不交税,但你们把提留统筹算上去,缴税比例竟然高达30%,高出了国家规定近一半。”说完之后,他敲了敲桌子,语气严厉地说道:“泰峰同志,过分了。盐碱地产出的粮食能有多少?能达到1000斤吗?群众辛辛苦苦干一年,到最后一算账,搭上了劳力不说,到最后算下来还要赔钱,那么以后谁还愿意种地?”
说完之后,他环顾四周,看了看大家的表情,继续说道:“30%,我看和封建时期地主收佃户的地租差不了多少吧。今天在大堤上遇到的那个群众,我看他没有完全说实话,或者说他个人是有觉悟的。30%的比例,换谁谁都不愿意交。群众嘴上不说,但我们应该明白,这是什么?这是一种剥削。我还是那句话,东洪县有多大的锅就下多少米,不能寅吃卯粮,不能突破国家关于农业税的任何比例。泰峰同志,咱们的群众付出已经够多了,他们不发声并不代表没有意见。等到他们真正发出声音的时候,这个声音你们东洪县委,甚至东原市委、市政府都是无法承受的。明白我的意思吧?”
李泰峰作为老资历的县委书记,听到唐瑞林略带批评的语气,倒仍然气定神闲,毕竟自己也是副厅级的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了,算起来和唐瑞林平级。李泰峰说道:“唐市长啊,您说得对,我都认可,应该对您的批评照单全收,按说啊不该解释什么。但是,我还是要汇报个情况。东洪乃至全省很多县,涉及重大工程的时候,都是搞群众自愿捐款。但咱们平心而论,又有多少干部群众是真的自愿捐款呢?这样捐款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标准不一,有关系、有能力的反而不交,到最后吃亏的还是普通群众。滩区的盐碱地不属于任何一个个人,而是属于我们东洪县政府。我们东洪县专门成立了一家黄河滩区土地管理场,统一价格对外承包滩区的土地。原本这块地我们也可以组织一家企业自己种,这样收成也可以全部归县里所有。但我们想着把土地租给群众,让种地的群众能多增加一份收入嘛。土地自愿承包,只要承包了,就履行30%这个税率,也算是公平交易嘛。事实上,对于滩区的土地,那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有的县拿土地发展工业,我们县发展工业没有优势,相当于拿土地发展农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