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我见过你有些时候还是愿意丢出一两个微不足道的小子去换得大子的位置优势,但一旦涉及大子,你就会异常地谨慎乃至...小气。你可以接受兑子,但不能接受吃亏,就算你知道送出一两个大子可以得到长线的利益,可你依旧不愿意这么去做。因为你不想亏,你只想赢,无论小赢还是大赢,你可以牺牲你棋盘上的所有一切,都不想丢大子,因为这似乎触及到了你另一个的底线...你莫名其妙的骄傲。」
钉子头微微歪了歪头颅望着苏晓樯,就像是学生一样聆听着对方的教诲。
「你太自傲了,那是从你根底里冒出来的自傲,难以遏制的自傲。但我觉得这很正常,你有自傲的资本,你惊人的算力,以及国际象棋上整整56%的和棋几率。这意味着你只要一直兑子,不失误的情况下,你总能把游戏逼到场面上只剩下王与王,兵与兵,无限接近和局的状态。那是你的理想游戏终局的状态,在那种情况下你的对手恐怕也没有‘时间"了吧?就算有时间,最终也会判定和棋...恐怕也是你赢,因为和棋的人照样无法通过这里。」
曼蒂缓缓说道,「而想赢你,其实很简单,甚至出人意料的轻松,那就是利用你的自傲这个逻辑漏洞就行了。弃子攻杀,这是你挡不住的战术,故意放大子给你吃,让你拿到暂时的优势,让你长驱直入进薄弱的腹地,然后在一瞬间揭开杀招逆转局势...」
她停顿了一下,「我怀疑以你的算力,你应该知道那一步上马那是陷阱吧?在我选择上马的时候以你的算力应该能看穿后面所有的路数,但你在思考片刻后却依旧选择吃下我送的子...给人一种似乎不吃子就是认怂的感觉,你的逻辑漏洞,你的骄傲不允许你认怂,你认为就算不示弱,陷入了劣势,到后面你也能把胜算扳回来。」
钉子头双手搭在身前,安静地听着曼蒂说话,他礼貌到没有走棋放水去打扰对方的训诫,只是坐在那里用那双看不见眼球的深邃眼窝望着曼蒂·冈萨雷斯这个国际象棋天才。
「如果跟你下棋的是别人,可能你的确有机会抓失误转败为胜,但对不起,我说过,这是国际象棋的领域,这是我的领域,我的确比不上你的算力,但我的经验和天赋再加上自己的算力足够让我从头到尾不犯一点错,不漏算一种可能。」曼蒂·冈萨雷斯说,「相反,只要你犯一次错,我就能赢
你,并且一直赢下去。」
「我承认你的算力的确惊人,但这不代表你强到无解,因为你有几乎不可能完善的逻辑缺陷,那就是你的自傲和对敌人的蔑视...这会导致你明知道这是陷阱,但却硬要去为了自己的...威严?即使吃亏也不会愿意退让...」曼蒂声音越说越小,越说越慢。
「...而这一个小错,就能成为棋盘上...点燃导火线的...」
她抬头看向钉子头,忽然沉默不言了起来,黄金瞳倒映着这个怪异的东西。
她似乎从棋局上联想到了什么东西。
「怎么了?」苏晓樯察觉到曼蒂好像情绪变得不对劲了起来。
她的骄傲和自信,好像...逐渐消退,直到消失不见了。
「啪。」
钉子头挪动棋子,棋还没有下完。
曼蒂在陷入沉默后,不再滔滔不绝地说话了,只在支招棋路的同时不断地将目光在棋盘和钉子头之间来回闪动,偶尔盯住已经渐渐大优的棋局面色肃然,这种态度搞得苏晓樯以为自己没看懂棋盘,分明趋近碾压的局面难道还隐藏着什么陷阱?
走到棋局后盘,曼蒂依旧攻杀凶猛,在拥有一个皇后领先的情况下甚至二度弃出自己的皇后来换取对方的其他大子,同时又让自己另外的兵杀入底线完成升变造出第三个皇后,然后再用这第三个皇后去兑掉对方的大子!最后以多出黑方一个兵的优势再度造出了第四个皇后,一把对局三度弃后,三立皇后将敌人逼上了死局。
「checkate.」
在曼蒂的指导下,苏晓樯挪动场上唯一的皇后前进一步,完成将杀。
钉子头怪人将黑王横放在棋盘上。
另一侧的水箱轰然打开,已经浮在水面顶上努力呼吸的路明非被水流带着冲刷了出来,手上的镣铐也应声打开破除了限制的领域,路明非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死狗一样喘气,等待龙血的恢复给自己带来足够充足的体力。
赢下了对局,本该欣喜若狂,但棋盘前却是死一样的寂静,曼蒂·冈萨雷斯盯着已经结束的棋局久久不言,最后凝视那坐在吊灯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的钉子头怪人。
苏晓樯去水泊扶路明非,路明非剧烈的咳嗽和骂娘,站在原地的曼蒂无视了一切的嘈杂,余光投向那倒下的黑王,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叹了口气说,「...倒也是,这是国际象棋,这只是国际象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