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洪知府是正四品的官,哪怕老爷在才八品,差了那么多级,咱们不敢对洪夫人不敬的。”陈姨娘附和道。
赫连翊扬起头,烛光下姜氏和陈姨娘的脸苦拉着,从她们嘴里蹦出来的一个个字,彷如无形的鞭子抽在他身上。
可是,他没错!
“你们一听洪知府洪夫人,就吓破了胆,我可不怕!你们想想,这么大晚上的,洪夫人亲自来咱们庾家,必定是有求于我们!既然是她来求我们,我们拿大,给她点脸色瞧瞧,不然她不晓得庾字怎么写的!”赫连翊双手抱臂,口气狂妄,一脸无畏。
姜氏眉头微拧,愁声道:“容丫头,你光顾着出气,晾着洪夫人,到底不好。”
对待欺负过自个儿的人,赫连翊从来都是有气出气,绝不憋着,哪怕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嫡长女,也不例外。他站起来,倚着圆柱,从容地劝道:“娘,你左一个不好,右一个不敬,难道你打算欢欢喜喜迎洪夫人进门?当初我们被人笑话的还不够惨么?我敢说你这么做,爹的棺材板都压不住!”
燃烧的白烛,一簇火焰跳动,发出滋滋的声响,流下一滩烛油。
孙姨娘一本正经地开口道:“夫人,我瞧着大小姐讲得有几分道理。做人要有骨气,是洪家对不住大小姐在先,现在洪夫人来,难道我们就要摇尾乞怜么?相信老爷的在天之灵,也不愿看到我们是没骨气的孬怂货。”
“容丫头,孙姨娘,我又何尝不知道晾着洪夫人才解气。可一直晾着洪夫人不见,她心里有气,鼓动洪知府对付我们。到底他是大官,我们是商,容丫头才把三家米行铺子并成一间,又盘了通草花的铺子,这两桩生意才有起色,万一洪知府搞个什么动作,咱们庾家就万劫不复了。”
赫连翊光想着出气,冷静一想,姜氏讲得极有道理。他当皇太子殿下的时候,见过多少只为一件芝麻大点的小事,就暗中动手脚,害得人家破人亡,此举不得不防。
可是,他绝不会喜笑颜开地请洪夫人进门!
忽然,他灵光一闪,想出一个妙计,唤来玉竹,叮嘱道:“玉竹,等会儿你打开角门,就跟洪府管家说,若是洪夫人真有诚意见我家夫人,那就从角门进。”
但凡有点讲究的人家,都晓得角门是大门旁的小门,专供下人进进出出。以洪知府夫人的身份,进庾家正门都是赏脸了,这下要她走角门进,那不纯纯是羞辱人么?
姜氏几度想开口,终是没说什么,由着她去。
天黑得像浓稠的墨汁,玉竹提着一盏灯笼,慢慢地打开了角门。
正在大门前转悠的管家和两位媳妇子,一听到角门有动静,急忙跑过来,齐声问:“姑娘,可是庾夫人愿意见我们夫人了?”
“若是洪夫人真有诚意见我家夫人,那就从角门进。”玉竹把话一字不漏地学了。
“让我家夫人从角门进?”没有这样羞辱人的!管家气的脸都白了,攥紧了双拳,若是在豫章,早就招呼一帮人将门给撞开了!
这时,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位妇人,在马车灯笼的映照下,她的脸,她的手,都泛出淡淡的光泽,不显衰老,只是眼角有些松弛,略有几道皱纹。她一头黑里透白的头发,梳成凌云髻,蓬松又端庄,所戴精致纯银簪饰和首饰,颇显素净。看得出来,洪夫人历经多年坎坷,都能保持着雍容华贵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