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晨道:“萍萍在复仇,她要让村民将她自己体验过的惨事,一遍遍回馈在他们身上才行。如果当年那日,萍萍的猪肝有毒,村民们的猪肝无毒的话,今日就该反过来。”
也就是说,除了一块猪肝外,其他的猪肝全都有毒。只有这块无毒的猪肝,才是哭嫁第一哭时,端给萍萍吃的正确选择。
“今天中午是离娘哭。”
苗芳菲喃喃,今中午她和石涛扮演萍萍‘娘’的,要将猪肝端给她,听她哭嫁。如果没有发现猪肝有毒这点,将毒猪肝端了过去,恐怕就会被萍萍认作他们与村民是一伙的。
然后他们的头就会像萍萍剪得纸人,咔嚓落地。
“时间不多,我们快找。”
苗芳菲立刻严肃道:“如果找不到,今天中午要阻止萍萍吃下猪肝才行。”
最好还是找到无毒猪肝,阻止萍萍吃肝只是最下策,因为这相当于破坏仪式,肯定会遭到切壁村民的阻止甚至攻击。
煮熟的猪肝总共有四大桶,未煮的也还有三桶,要在这么多猪肝里找到无毒的那块实在如大海捞针。石涛与许晨轮番引开阿桑与阿文,但几次下来对方起了疑心。石涛许晨无法,故意引起争端矛盾,冒着生命危险再将她们二人引来,给苗芳菲争取时间。
苗芳菲终于不负众望,在众多猪肝里找到了无毒的那块,这更说明许晨的推测没有错。
“我会想办法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到了中午九点半的时候,切壁村来人通知,哭嫁时间提前,上午十点的时候第一哭,下午三点第二哭,八点第三哭。原本一天半时间的哭嫁,竟浓缩到了这一天里。
这让苗芳菲他们心里都生出不详的预感。
“多加小心。”
许晨郑重道,留在厨房里的只能有要参与第一哭的苗芳菲,石涛,以及阿桑阿文,他不能再继续待下去,要离开了。
“阿诚会有更多线索。”
苗芳菲叮嘱,是阿诚送来的银镯试出猪肝有毒,苗芳菲认为这次项目最终解法,绝对与阿诚脱不了关系。既然猪肝有毒,那么许晨他们要用到的鸡,王澎湃他们会用到的鱼,说不定也被动了手脚。
“多保重。”
许晨与萍萍他们分开,几人心里都是沉重。哭嫁提前,他们的策略也需要改变,原本许晨想的破坏婚礼还是维护婚礼,其实和他们之间关系不大,毕竟原本第三次哭嫁后就是旅程结束的时间,只要撑过三次哭嫁就好。
但现在这么一改,他们势必会经历哭嫁后发生的事。
也就是萍萍出嫁。
这样一来,萍萍究竟是私奔,还是正常出嫁,造成的结果就会对他们产生很重的影响。
许晨一路往回走,或许是快到哭嫁仪式了,村里人们大多喜气洋洋,步履匆匆,都在忙碌。许晨回屋后发现只有许晨和郁和安在,那个监视他们的切壁村原住民离开了,说是去要准备去赴宴。
“走,把这件事告诉宏图他们。”
许晨立刻知道这是个队伍交流的好机会。
果然,王澎湃他们那边屋子里的切壁村原住民也不在。
“你说,你们和阿诚交流了?”
王澎湃摩挲下巴。
“是的。”
许晨把银镯,猪肝有毒的事情和王澎湃他们说了,其中惊险听得郁和安等人脸色苍白。
“那快去找阿诚吧,接下来,接下来就是离婆哭了。”
林曦焦急,神经质的咬着指甲,距离三点的离婆哭还有五个多小时,看苗芳菲他们四点半被叫起来干活,十点离娘哭,这中间也是五个多小时。这样看的话,说不定很快就轮到他们去煮鸡了。
“不能都去,留几个人关注苗队他们的情况。”
许晨道,从苗芳菲跟石涛这里能知道哭嫁的过程,这对他们而言也是非常重要的。商议到最后,赵宏图,侯飞虎留下,准备时刻支援苗队。许晨,郁和安,林曦和王澎湃四人向切壁村边缘,阿诚的住所走去。
苗芳菲端着藏了银镯的猪肝,脸上带笑,和石涛、阿桑、阿文三人走向萍萍的新房。委婉缠绵,悠扬动听的唢呐声已经响起来了,吹得正是一曲《别娘亲》,路上遇到的切壁村人全穿着盛大节日时的民族服装,和一般侗族不同,切壁村人的盛装以黑白二色为多。
说是过去他们为土司王守墓,从来不许穿艳色的衣服,久而久之就成了如今的传统。虽然人人脸上都是喜庆的笑,但这黑白二色单调服装看久了,着实让人眼晕,石涛甚至有种错觉,觉得围着他们的,一起走的切壁村人全都是纸人。
好多事完全不能细想,稍微一细想就让人毛骨悚然。而阿桑阿文时不时回头,笑容中隐含恶意,似乎仍记得石涛与她们之间的冲突。
石涛深吸一口气,眼角余光见苗芳菲担忧望向他,便安抚笑了笑。
车到山前必有路,就剩这最后一哆嗦了,拼尽全力也得闯过去才行。
“娘呀——”
一进萍萍屋的门,周围瞬间安静下来,仿佛那些热热闹闹的唢呐乐声全都远去了。使劲听才能听到一丁半点的余音,但这余音若隐若现,更显得诡异惊悚。
石涛从进屋就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而来,他打了个哆嗦,低着头向前走,一直到进了萍萍的闺房。萍萍正坐在床上,石涛的视野里只能看到她脚上小巧精致,黑白相间的绣花鞋。
“眼泪汪汪胸前滴,娘呀,女儿舍不得离开家。”
哽咽哭声响起,萍萍的歌声和石涛想象中的不同,意外的悦耳动听。在床边矮桌前,那边阿文阿桑两人已经和萍萍对唱起了歌。
趁着功夫,苗芳菲迅速把萍萍屋里的摆设东西打量一遍。和进入景点昏迷前匆匆看到的那一眼相比,此刻的萍萍和苗芳菲印象里的厉鬼萍萍截然不同。她穿着黑白相间的嫁衣,素净的衣服更显她清纯至极的美丽,如雨后新荷,澄澈眼瞳浸了泪水,莹润透亮。
只是眉心微蹙,似是心中有忧愁,但这忧愁却让她更惹人怜惜了。见苗芳菲与石涛仍站着,萍萍伸出手来,拉他们坐下。这一刻石涛下意识想躲,只是他却无法躲开萍萍冰冷的手,难以想象细瘦手腕里竟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石涛只觉得自己是被按着坐下的。
手腕上一圈冰凉,石涛不敢去摸,脸上仍挂着有些僵硬的笑容,心有余悸。不知这是厉鬼萍萍的力量,还是萍萍本身自有的力量。如果萍萍真是天生神力,那怪不得切壁村人得提前给她下药了。
“山高有顶,海深有底,双亲恩情无法比。”
萍萍悲伤哽咽唱着,是在感怀母亲的生养恩情。接下来‘娘’就该切下猪肝,轻轻涂过新嫁娘的嘴唇,表示她永远是娘的心肝宝贝,祝愿她嫁出去后,也会与丈夫和和美美,是丈夫的心肝宝贝了。
但是这猪肝里正是藏了阿诚的银手镯!
苗芳菲与石涛对视一眼,石涛率先拿起了刀,预备切猪肝。而苗芳菲却清了清嗓子,唱道:“女儿啊,只要你能够幸福,做娘的心头就快活。”
这本该是第四段,喂萍萍吃猪肝时的唱词,却被苗芳菲提前了!
“娘愿你能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女儿呀,你眼睛明亮如星子,定能看清有情人。”
如果说苗芳菲提前唱词,只是让阿桑阿文面无表情,转头看向她的话。那当苗芳菲后边两句自己编的,暗示性极强的唱词唱出口后,阿桑与阿文身上顿时弥漫出危险森寒的气息!
她们面容越发扁平起来,就像纸人,脸上原本喜庆的妆容到了纸人身上,就如冥妆般惊悚可怖。仿佛一阵风吹过,阿桑与阿文便飘到了苗芳菲的面前,手里切猪肝的锋利尖刀狠厉刺向苗芳菲心口!
“离娘哭开始了吧。”
那边,在家里招待许晨等人的卫洵忽然抬头,忧郁望向窗外,萍萍新房的方向,声音微颤,自言自语:
“萍萍看见银镯,一定能明白我的心意。”
“阿诚,你对萍萍的心,我们都明白。”
王澎湃道,语气似是安慰,盯着阿诚的目光却格外锐利,任何小动作都无法逃出的他目光。
在如此目光压迫下,心里素质稍微不好点的人都会避开,但阿诚却只是心不在焉冲他苦涩一笑,喃喃道:
“王阿姐也明白,是不是我真与萍萍太近了。她快要出嫁,这样到底不好。”
“别管这些有的没的,萍萍要出嫁,你总给她准备了东西吧。”
林曦焦急抢话道,灼灼目光盯着桌面上这笼鸡,要不是还有点理智,他真想赶快拎笼子看看。
毕竟马上就要到第二哭了,第二哭的离婆饭食材就是鸡!
“是啊,这是我准备的,可惜用不上了。”
阿诚叹了口气,轻抚鸡笼,自言自语:“在新娘出嫁前,新郎为她准备离娘鸡,是一直以来的传统。”
离娘鸡就是刚离开母鸡,能独立生存的小鸡,都是由男方准备,在迎亲前送给女方的,劝慰姑娘要像鸡崽离开母鸡般,来离开父母,独立生活。
萍萍今年十八岁,到了出嫁的年纪。她本来约定好与阿诚结婚,因此阿诚早早就开始精心准备离娘鸡,谁知道……
“是啊,阿诚,你与萍萍心有灵犀,可她却要嫁给……”
许晨欲言又止,实则是在试探,他们到现在都不清楚萍萍到底要被嫁给谁,但按理说作为切壁村民,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不能明着问,只能试探。
果然,阿诚上钩了,顺着他的话悲伤道:“可萍萍却要去结冥婚,嫁给她死去的哥哥阿龙。”
“嘶!”
郁和安倒吸一口冷气,好险及时捂住了嘴,没有惊叫出声。许晨严厉扫了他和林曦一眼,警告两人不要暴露。索性阿诚沉浸在悲伤里,似是没有注意到郁和安他们的异样,仍自顾自喃喃道:
“萍萍那么好的姑娘,却为了传统,要去结冥婚。村长怎么舍得,萍萍可是他现在唯一的孩子啊。”
“萍萍是好姑娘,好姑娘就该被珍惜才对。”
王澎湃道,意有所指:“我看萍萍也不愿意,只是无可奈何,要我说,阿诚你与萍萍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萍萍,萍萍。”
阿诚听了他的话,浑身一颤,嘴唇哆嗦,反复道:“如果我,萍萍,我们能在一起,如果,可是,传统……”
“什么传统要非得以牺牲别人的一生去实现,那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许晨试探道,阿诚却古怪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许阿婆,不能这么说,我们切壁村,就是为了守护世代传统而存在的。”
“但,那是萍萍啊。”
这话一出,阿诚浑身又颤了起来,他似是在矛盾中纠结挣扎,神情一直都在变,最后他颓然靠向椅子背,如虚脱般,声音沙哑:“是啊,萍萍,那是萍萍啊。”
“许阿婆,我拜托你一件事。”
阿诚的目光,落到桌面上的鸡笼上,喃喃:“如果,如果萍萍还愿意接受我的离娘鸡,如果她还对我有意,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