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人望着烛火很久,才向路明非说:
“其实大部分龙类新生后并不会失去记忆,可当你在那片黑暗中下坠得太久了,久到你遗忘了你在下坠的时候,你会逐渐地在黑暗中解体。你的灵魂、身体、记忆,一点点地被黑暗所解构,直到你遗忘掉你自己是谁的时候,往往新生就会来临。
偶然间你看见了光,所以你睁开眼睛,见到了崭新的大地,你踩在新世界的泥土上自认为完成了新生,可其实那时你是不完整的,你的灵魂还在无垠的黑暗中下坠,直奔你而来,直到它们找上你的时候,那时你才可以被称之为完成了“新生。”
“所以说,老唐就是诺顿,诺顿就是老唐吗?老唐没有死,他一直都是真实存在的。只是我们对诺顿做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他过分了,所以他才决定和诺顿联手一起干翻我们?”
白衣男人对于路明非的这个疑问没有做出回答,只是沉默。
之后路明非絮絮叨叨地和这个故人说了很多话,他说你知道吗?老唐,你死后我好几天都失眠了,睡不好觉,每天晚上一闭眼就看见你被那些铁刺穿得跟血葫芦式的,一边惨叫一边说我好痛啊,路明非你该死啊!直到后面看了心理医生我才好一些了...哦,我不是在怪你,毕竟你丢的是命,我只是睡不好,我只是吐槽一下,也就是说如果你真变成厉鬼了,冤有头债有主别来找我啊,先去找林年...
白衣男人听见林年的名字也不曾做任何反应,只是聆听路明非发着牢骚。
路明非跟他说:老唐你走了以后我去了一趟纽约,找到了你家,就是那间出租屋,说实话,你出租屋真的乱得跟我以前和表弟住的房间有的一拼...
...对了,很抱歉你家猫死了,应该是饿死的,死在了笼子里,真傻,笼子是开的也不知道自己出去找食吃,你家那么乱肯定能翻出两窝耗子来...
...哦对了,老唐我跟你房东说你有事回国了,把房给你退了,还给了我一大堆退还的租金,我把那些钱都捐给你以前长大的福利院了。
...还有,我走的时候把你电脑主机我给你毛走了,你应该不介意吧?放心,我不查你浏览器记录,我把硬盘抽出来了就当留个纪念什么的,我保证绝对不偷窥里面的东西。
路明非记不大清自己说了多少东西了,那时候他就像是倒豆子一样把憋了太久的话都说出来了,他认真说,白衣男人就认真听,从不打断,也从不反应对任何事情的喜恶爱憎,路明非也不在乎,越说越快,越说声音越高,但情绪却越来越趋于波澜。
直到最后,白衣男人打断了他说起《星际争霸》要出第二部了,需不需要买一份来烧给他的话题,并且告诉他说,路明非你该走了,外面有人找你。
那时候路明非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熔红的黄金瞳,就像被隔着空气猛地推了一把,大脑的意识浸没进了深水里,无限地下坠,下坠...然后忽然他看见了光,感受到了失重感,一个挣扎就醒过来了。
再醒来时他已经是在床上了,如是现在一样回忆着梦里发生的一切。
到目前为止,不知所谓的噩梦已经回忆完毕了。
白衣男人究竟是不是鬼魂,诺顿殿下到底是不是头七错过了末班车,等了一年再来找他索命的事情暂且不谈。路明非觉得眼下有比起噩梦,他更应该关注的其他事情。
“这他妈是哪儿?”
床榻上,潺潺的水流声在耳边响起,路明非以蹲姿转头,整个人瞬间呆滞。因为他从床上起来,自然以为自己是在寝室里醒来的,但实则不然,他现在正处在一个“茵绿野性”的环境里。
在路明非待着的床榻附近,丰富的绿植紧簇,奇形怪状的苔石浸没在与他最多五六步距离外的清澈水洼,回忆起自己薄弱的植物学知识,他开始一一对照这些植物,他努力比对大概能认出的大概有水洼里的亚马逊玉莲和大叶自然下垂的鹿角蕨,可这不都是热带雨林的植物么,但附近大部分的植被的确也都和亚马逊热带雨林的植物特征相吻合?
路明非越看越不对劲,心里咯噔一下觉得出大问题了,他之前不是在橄榄球场旁边打盹吗,怎么一觉醒来就穿越到亚马逊雨林了?
他想站起身,结果撞到了什么东西,抬头一看发现有一根灰黄色的枯木从他床榻的头顶伸过,他余光瞥见那枯木的纹理,植物学老师的谆谆教导涌上心头,这玩意儿...大概是水沉木?一般养蜥蜴和蛇的人都喜欢弄上这么一根木头来让自己的宠物攀爬缠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