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越说越沮丧,到底是小孩子,心思再重,不过是怕父亲不再爱他。
念兮不由心软,她拍了拍陆淮的肩,温声道,“你有太夫人,还有宫里的皇后娘娘护着,谁敢欺负了你去。再别胡思乱想吓唬自己。”
这样的大道理,陆淮从小听到大,半点不为所动。
念兮只好换个角度,“咱们今日施粥,你可见了那些衣衫单薄的孩子?他们可不可怜?”
陆淮这下总算肯抬头,理直气壮,“你少拿那些人劝我,那我又没生到那样的家里,人跟人的烦恼不一样。”
“说得对,锦衣玉食也有锦衣玉食的烦恼。你今年几岁?”
陆淮狐疑,“翻过年便六岁了。”
“六岁,那也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了。你出生便地位尊崇,那些孩子比不上你,可你身上的责任,也比他们都重。”
念兮并不当他是个小孩子,而是看着他的眼睛,柔声告诉他,“你读书习字,将来必会为官做宰,你的责任,便是叫那样可怜的孩子少一点,再少一点。”
“都是做大事的人了,还要吃继母与未来弟弟妹妹的干醋,羞也不羞?”
陆淮几乎听得呆住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将来会当大官,跟父亲一样威风八面,受人敬仰。可究竟要做什么,他完全不懂。
如今念兮告诉他,他将来要做的事,是叫那些哆哆嗦嗦,面黄肌瘦,手上生满冻疮的孩子不再挨饿受冻,吃饱穿暖……
在小小的陆淮心中,忽然就长出了类似于信念的东西,并为此奉行一生。
只是此时,他还有些不好意思,眼睛却亮晶晶的,“我真的能行?”
念兮立马捧场,笑盈盈夸赞,“我再没见过比你更聪明的男子汉了。”
“肯定是弟弟妹妹的榜样!”
陆淮被夸得彻底高兴起来。
其实他如今大了,也知父亲不能一直不娶亲,但就是心里害怕。
可念兮却告诉他,等他长大,会保护、照顾很多的人,他现在是小男子汉,将来会长成男人,他才不怕什么母夜叉!
陆淮信誓旦旦,“等你有了孩子,我也是你孩子的榜样!”
念兮闻言,笑意略顿了顿,很快又恢复如常。她低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像是忘了要回答陆淮的话。
……
入夜的瓦市,也如白昼般皎皎,勾栏一座连着一座,连绵挂着灯笼,华灯花阵,香山药海,燕馆歌楼,不欲繁醉。
将近子夜,仍旧灯烛荧煌。
这里只有喜乐无边的声色,难闻凄惨苦楚的哀嚎。
翠帘高卷,绣幕低垂,裴俭微阖起眼,捏着羊脂玉杯,正松散地和身边的同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