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全见祖母语气有所变化,原本坐着的人,站了起来,老老实实地回答,是几位大臣找他商议这件事,揣摩着皇帝撂倒鳌拜后,下一步是要从三藩手中撤回兵权。
玉儿示意苏麻喇都退下,福全见这架势,立时就跪下了:“皇祖母,孙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起来说话,皇祖母并不想责备你。”玉儿温和地说,“只不过说的话,一定不怎么好听。”
福全起身来,毕恭毕敬地站在跟前:“皇祖母,孙儿知道自己是个糊涂的人。”
玉儿说:“你不糊涂,相反很聪明,人的聪明分很多种,会念书的未必会做人,会做人的未必会做事,而会做事的兴许大字不识。总之,在皇祖母眼里,你就是个聪明的孩子。”
福全在很小的时候,不用人教,就知道要改口称“皇帝”,懂得如何处理兄弟之间的关系,在玄烨面前进退得宜,这一切,玉儿都不曾费心。
但那时候,孩子在宫里,身边的人只管伺候吃喝,现在离了宫,开衙建府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就会听见各种各样的声音,面对不同的诱惑。
毕竟,福全也是堂堂正正的皇子,是玄烨的兄长。
“皇祖母,其实孙儿就是知道,不能随便问皇上,仿佛变成我在监视皇上揣摩圣意。”福全低着脑袋,“君臣之间,这是大忌。可是孙儿对这件事很担心,实在觉得皇上若贸然行事太过唐突,才想和皇祖母商议,并非要僭越皇上,来与您谋事。”
“皇祖母知道你的心意,你真有坏心眼,也不会跑到我的面前来显摆。你是臣,皇上是君,你们看见的朝堂和天下,并不一样,君臣意见相左,是再寻常不过的事。然而偏偏你不单单是臣,还是皇子皇孙,是皇帝的兄长。所以你要比普通的大臣,更谨慎更小心,这些皇祖母都明白。”
福全道:“孙儿近来渐渐感受到压力,来自皇上的,也有来自大臣的。有时候举棋不定,有时候坐立不安,总是担心自己,会惹怒皇上,会被大臣构陷坑害。皇祖母,我很害怕。”
玉儿要福全坐到身边,慈爱地理一理孩子的衣襟:“有皇祖母在,你怕什么?”
福全低着脑袋:“怕那些人拉拢我不成,就反过来害我,也怕皇上不信任我。”
“福全,别人是否要害你,皇上能否信任你,这一切你都无法左右,所以不要自寻烦恼。”玉儿道,“问心无愧,是长久之道,你对得起天地,对得起朝廷,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那不论什么大风大浪,你都能挺过去。皇祖母无法许诺你一生顺遂,帝王家的事,有太多的变数,乃至于有一天你很可能背叛皇帝。”
福全慌地站起来,涨红着脸:“皇祖母,孙儿绝不会,我也从没想过要当皇帝,就算不是玄烨当皇帝,我也没这个念头。”
玉儿凝视着孙子,福全毫不畏惧地看着祖母,渐渐,孩子的气势弱下来。
“皇祖母相信你,福全。”玉儿道。
福全眼含热泪:“我最委屈的就是这件事,很可能我一辈子,都会被人说,想要皇位,不服玄烨。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看得出来,这几年在朝堂的历练,和玄烨日渐强盛的帝王之气,给了福全很大的压力,福全也是自己嫡亲的孙儿,是心头的肉,玉儿怎么会不心疼。
可福全也好,常宁也好,都是极其孝顺听话的孩子,对于玄烨成为皇帝,不论人前人后,都没露出过任何不满。
“皇祖母都知道,皇上也会明白。”玉儿说,“可皇祖母见过太多的人性,所以,皇祖母不想逼你答应我,一生一世不背叛玄烨,但是皇祖母要你指天发誓,不可误国,绝不可在国家危难时,谋一己私欲。这,你能做到吗?”
福全耿直地说:“连带着不背叛玄烨的重誓,孙儿也能承担。”
他转身大步走到门前,单膝跪下,指天起誓,若是背叛皇帝,背叛大清,必遭天谴。
玉儿听得心疼不已:“你赶紧回来,你要气死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