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了,裴义也不是没给这个侄子穿过小鞋,但裴熙都能一笑泯恩仇了,裴义难道会为了旧日恩怨,连救命稻草都不抓了么?更重要的是,与裴义结怨的人,乃是裴熙之父裴礼,裴熙不过是裴礼一直被压制的嫡次子,父子感情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庶出胜过嫡出是支强主弱,嫡次子远远胜过嫡长子,又有爵位传承在,又该怎么算呢?裴义自知出身受限,一辈子都不可能做上宛侯,却很期待看到高高在上的嫡长兄焦头烂额,父子离心的样子。
因着这些缘由在,裴义犹豫片刻,便答应了裴熙的要求,通过他苦心经营的关系,在魏王身旁煽风点火,中心话题只有一个——韩王太桀骜了,脾气不好,一根筋,容易认死理,也容易被人利用。
魏王本就是多疑之人,虽对这些谋臣们并不信任,但这些人的话,恰好说到了他心坎里。
俗话说得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魏王对韩王的咄咄相逼,实在厌烦到了极点,若不是这个弟弟三番五次地挑事,他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鲁王幕后的筹谋固然令他怒气高涨,但韩王冲锋陷阵,也是拉了不少仇恨的。
几年的并肩作战,韩王和鲁王即便没积累“战友情谊”,在韩王心里,鲁王也比魏王可靠不少,谁让韩王这些年专注对付魏王呢?一旦韩王残疾,与皇位无缘,他会怪哪个哥哥,这还用想?
韩王若是断了胳膊少了腿,脾气必定更加暴躁,圣人厌恶归厌恶,到底是自己的儿子,难道不会多让着他几分?韩王若是将怨气发泄到奴仆身上还好,要是在朝堂上玩打击报复那一套,魏王掂量一番,确定自己没办法抗住,免不得更加心烦意乱,便动了杀人之心。
他对常青心怀忌惮,除了让常青联络韩王妃外,旁的一应没让他做。故秦琬并不知晓魏王竟这样丧心病狂,裴熙倒是清楚会有这样的结果,但这些话,是对秦琬也不能说,必须一辈子藏在心底最深处,作为秘密,永远沉寂的——无论如何,韩王终究是秦琬的叔父,现阶段还没有直接的利益冲突,感情谈不上好,却也谈不上坏。不喜欢这个人,却也没有到眼睁睁看着他去死,甚至送他去死的地步。
秦琬会处心积虑,置魏王于死地,那是因为明白魏王若是登基,秦恪一系必定讨不了好,已经上升到了不是你死我就是我亡的程度,当然不需要留手。但将本来不至于赔了性命的韩王弄死,局势虽对他们更加有利,却太过阴毒。哪怕他们只是起了个引子,真正动恶毒心思的还是魏王,裴熙也不能将自己做了什么给说出来啊!将皇子王孙的性命当做棋子,随意摆弄,这可不是臣子该有的态度。哪怕秦恪对他再容忍,秦琬对他再好,一旦知晓了这件事,心里也会有芥蒂的。
天不怕地不怕的裴熙,对秦恪和秦琬两父女,却是真心看重。他愿意为他们沾染满手血腥,却不愿意与他们疏远半分距离,对秦琬来说,也是一样。宁愿一直保持着这样亲厚的关系,也不能再前进一步,否则……朋友可以意气相投,互不服输,家庭之中,却势必有一个人要做出让步的。
出于这种考虑,裴熙只道:“鲁王也是干脆利落,一听闻出了这等事,便自请让庶长女和亲。高句丽狼子野心,不作考虑,有资格尚血统纯正的公主的邻国,不是西突厥,便是吐蕃。”
“十有八九是吐蕃。”秦琬叹道,“鲁王——平日也是聪明果决之人,关键时候怎么总是犯糊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