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在想,擅作主张这种势头,应当怎么解决。”秦琬向裴熙投去意味深长的一瞥,示意就是你开的坏头,裴熙却一点都不心虚,反倒笑了起来:“怎么?终于愿意面对苏沃了?”
秦琬叹了一声,神色有些黯然。
年轻的时候,她对苏沃这个长子是不怎么喜欢的。
大概是太过年轻的原因,虽然理智上接受了政治联姻,感情上对自己所谓的夫家、夫婿,她是瞧不起的,连带着这个孩子,她没怎么付诸感情——不在她膝下长大,亲近父族,年少聪慧却性格凉薄,又是政治联姻的产物。
虽然她心里清楚,这些事情,很大有一部分是她的过失。不光是她的纵容,也因为她没有将儿子当成纯粹的儿子,把一切都看得太过理智,做事也稍嫌功利冷漠,才导致了这一切的发生。但伴随着年岁的推移,她的思想渐渐转变,已经能成熟而平静地看待过往。可到了这种时候,就算想她亲近长子,也不可以亲近。
那些重臣的想法,看似异想天开,却透露出一个残酷无比的事实。
在这个世上,父系的痕迹,实在太重,太重了。
秦琬想当皇帝,想让自己的孩子做继承人,那么,这个孩子的父族就势必不能选一个父族昌盛,甚至不能有能人。这也是为什么区区一个没落的,在长安只能算是三流的安定伯府,一旦有可能是晏临歌的父族,她非但没网开一面,还往重里判,让对方永世不得翻身的原因。
苏氏一族,纵然如今不显,却依旧是世家大族。正因为如此,苏沃只能是臣子,绝对不能是皇家人。否则焉知他不会因为被秦氏皇族所鄙夷,一股脑地重用苏家人,最后干脆重新改姓苏?反正他的祖宗往上数也有名人无数,拿出去绝不丢人。
“这是我的过失。”这些发自肺腑的话语,秦琬不会告诉父母,迫不得已让爱女联姻,始终是这对天下至尊夫妇的锥心之痛,她只能对裴熙倾诉,“当年的我,太过年轻,不懂怎么做一个母亲。后来就是想,却也没办法,那孩子恨我,也是应当的。”
苏沃对秦琬的不满,裴熙当然清楚,或者说,关注江都公主的人,从来不会漏了她的长子,所以大家都知道,哪怕大义公主始终在苏沃耳边说着秦琬的功绩,但对一个孩子来说,从小就不在身边,除了荣华富贵外,什么都给不了他,后来更是与旁人生下次子的母亲,也确实没什么值得喜欢的地方。
裴熙可以理解秦琬这种复杂的心态,但没办法感同身受,所以他淡淡道:“他若能一直恨你,你也不必将他高高挂起,一直留在长安,外放做个封疆大吏未尝不可。”说罢,他话锋一转,干脆利落地说,“越是如此,另外两个,你就越不能疏忽。”
秦琬苦涩一笑,无奈道:“疏忽?我每天能看他们几眼,抽出半个时间来陪他们,都算不错了。”
与父母对她的关爱相比,她实在配不上这个词。
恐慌却无可奈何父母的一天天老去,再想一想自己,对年少时的一些不够圆融的做法,秦琬确实有些难以释怀。换做现在的她,说不定能做得更加圆满一点,也好求个两全之法。
“半个时辰,足够了。”裴熙很干脆地说,“长安这么多顶尖的人家,一家之主每天能半个时辰陪子女的,寥寥无几,更莫要说皇家。”有一句话,他咽了下来,没说出口,以免传了出去,不仅伤了皇帝的心,也让秦琬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