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重掌河山

这心腹声望颇高,他一动,中军大队也跟着动了,齐齐上前一步,手中刀剑出鞘一寸。

温统领猛然抬眼,惊疑不定地瞪着他。

中军队伍里,三名正在搜查将士的禁军微微抬头。

其中一人踱步到正在检查的那名将士身后,一只手缩入了袖中。

温统领心里摸不准中军的立场,将手背在身后打了几个手势,提醒众人警戒,面上呵呵笑了两声,正要说两句好话稳住对方。

一声炸响。

温统领的脑门儿上多了一个血窟窿,他原地摇晃一下,倒了。

空气凝滞了两秒。

左右禁军当场吓疯,四散奔逃。

有人嘶声喊道:“是中军!是中军射来的!”

城墙上瞬息间冒出无数伏兵,弯弓搭箭对准了城下大军。

中军队伍立时也乱了。那心腹骇然退入队伍中,前排将士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就下意识地竖起护盾,调整队形,进入了备战状态。后排众人则慌张四顾,却找不出那声炸响的来源——他们甚至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

心腹暴喝一声:“我中军对端王忠心耿耿,尔等宵小怎敢设计陷害!”

禁军吓破了胆。

温统领已亡,那副统领站在城墙上双腿打战。

中军足足五万将士造反,手中还有那离谱的武器,他们有多少人可抵抗?这都城能守几天?端王那里要如何交代?

副统领道:“放箭……放箭!让左右两军快快策应!”

中军则道:“后撤!后撤!洛将军还在他们手里!”

左军:“?”

右军几名头领早有准备,一声令下,积极地率军从侧翼攻向了中军。

林玄英等人在宫门外又被拦了下来。

一群内侍赔着笑上前道:“万望几位将军见谅,而今入宫还得搜一遍身。”

林玄英心知端王在害怕什么,暗暗冷笑了一声。另外两名将军却勃然大怒,洛将军咆哮出声:“你让端王出来,让他对着我说!”

内侍笑容不变。“殿下让奴婢带一句话,说是若没有搜出什么,他会亲自对几位将军赔礼谢罪。”

洛将军在发火与不发火之间游移了几秒。

林玄英适时开口,火上浇油道:“端王到现在都不露面,是不是被你们控制了?”

内侍却像是早有防备,眯了眯眼。“几位将军大人有大量,莫要为难奴婢。”说着挥了挥手,一群侍卫从暗处现身,将一行人团团包围。

边军当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一见将军被为难,赤手空拳也摆开了肉搏的架势。

双方正在僵持,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高呼:“报——中军反了!”

从刚才变故开始,城墙脚下那群“可疑人士”就已经散开了,趁着禁军防卫松懈,都朝着各自原本的队伍逃去。

一片混乱中,庾晚音紧紧拽着哑女的手,将她拉回右军的盾牌后头。城墙上禁军的箭矢全冲着中军飞去,倒给了他们喘息的余地。

事实上,这正是她这个临时计划的最终目的。

趁着禁军与中军内耗,右军中持枪的那一批精英已经悄然接近了城墙,借着队形调整,将枪口对准了墙上——而禁军还一无所觉。

“娘娘。”一个眼熟的巨人迎了过来,靠身形猜出了她是谁,护着她们朝队伍后方退去。

庾晚音问:“陛下呢?”

“这儿。”夏侯澹铁青着脸挤过来,朝她伸出手,“别再乱跑了。”

庾晚音笑着握住他的手。

夏侯澹将她拉到自己身后,转向巨人点了点头。

巨人举起枪来,一声暴喝:“杀!”

此时的宫门外,洛将军的人正与端王派来的侍卫殊死搏斗。

他们也不是没留后手,或许是进城之前就起了疑心,一行人都贴身藏了暗器。加之武艺高强,一时间竟与端王的人打得有来有往,愣是逼出了四周不少伏兵。

不过毕竟人数太少,终于一个个倒下,只剩洛将军还在苦苦支撑。

林玄英躲在一旁冷眼旁观到此处,看清了所有伏兵所在,又判断了一下双方战力,终于动了。

他抬手一枪崩了那内侍,道:“动手!”

对当日在场的所有人而言,这都是永生难忘的一天,但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到死都说不清当时发生了什么。非要用语言描述,大概也只有“天罚”二字可言。

前一秒,中军还在遭受三面夹击。城墙上的禁军飞箭如蝗,右军积极参与围攻,不明所以的左军听见禁军的嚷嚷声,只得后知后觉地跟上。

但围攻的三方各自为战,互不相应,谁也使唤不动谁。而中军毕竟是百战之师,乍遇突袭慌乱了一阵,随即便布成阵势果断应战。他们的人数有压倒性优势,两翼铁骑又配合默契,横冲直撞一阵,竟真的冲乱了左右两军的队伍,又从辎重里搬来了飞梯朝城墙架去,大有一不做,二不休之势。

禁军被这腾腾煞气吓慌了,一波波箭矢不要命地朝中军射去,要阻住他们攻城。

直到右军的队伍里传出那一声“杀”之前,战况还在胶着——

下一秒,天翻地覆。

那究竟是什么声音?不是沙场上空回荡了千年的金鼓声,却像是无数道炸雷,裹挟着九霄之上的怒意,朝着城墙与中军同时劈去。

城外将士骇然抬眼,只见那雷声过处,腾起一片飞溅的血雾。

没有已知的武器能造成那样恐怖的破坏。

第一排禁军连带着副统领,在几息之间祭了天。

中军几名领头的副将,骁勇一生,直到栽下马去成了鬼,也没明白击中自己的是什么。

余人尚在惊恐中呆若木鸡,那天罚却毫无止歇之意,又朝他们轰来。

没有已知的防御能与之抗衡。

那些为挡住刀枪剑戟而设计的盾牌与盔甲,似乎突然成了卤水豆腐。天雷肆意地狂轰滥炸,粉碎了兵马的血肉,也将众人的战意践踏成了齑粉。

终于,有人颤声喊道:“右军……是右军!”

他们百般戒备的“可疑人士”露出了真面目——不是一个,不是两个,而是一支军队。

能被洛将军带到都城来的中军将士都是精锐,多年征伐,所向披靡,百折不挠,但此刻,最前排的甲兵溃退了。

他们面对的不是战争,而是单方面的屠杀,是幽都门开,十殿阎罗座驾亲临。

这一退,便一发不可收拾,完整的阵形瞬间崩成了一盘散沙。众人争先恐后地向后奔逃,而后排却还有不明情况的兵马在向前拥挤,人群撞在一处跌倒叠压,犹如失控的蚁群。

中军都成了这样,更遑论禁军。

城墙上的攻势再也不成气候,吓破了胆的兵卒只想缩回墙后逃命。

倒也有不怕死的禁军,仗着地形优势,还想朝下射箭;也有终于理解发生了什么的左军,隔着中军没看清右军的武器,此时倒无畏地杀将过来。

然而,潮水一般顶上的人群,很快也如潮水一般被拍散了。

右军准备了多时,弹药充足,仿佛无穷无尽。林玄英留下的几名心腹巨人指挥有度,从拔枪开始就再未折过一兵一将。

巨人看准时机,大手一挥。“架飞梯!”

城中,林玄英一枪一个,三枪便崩了那内侍与两名将军,干脆利落地收割了几方人马的头领,又朝余人杀去。

他带进来的小队都是绝世高手,行动间更是迅速,对上端王的伏兵,几乎弹无虚发。

宫中虽然还有人手源源不断地奔出来,但明显士气不足,甚至没勇气踏进射程,只敢远远地打转,时不时飞一些箭矢暗器过来。

林玄英寻了掩体避着,看出他们想耗尽己方的弹药,嗤笑一声。“想得倒美。”

他听着远方城门处的闷雷声,悠然道:“你猜他们还有多久能破城?”

这一天,城内城外都经历了一场科技的洗礼。

事实上,右军在第一波无差别轰杀之后,便开始一心一意地攻城,反而不再对左、中两军开火。然而左、中两军缓过一口气来之后,却仍是踌躇不前。

城门轰然告破。

右军开始摧枯拉朽般清理城内的禁军。

中军队伍里,有人耻于当逃兵,挣扎着朝右军举起长戟,脚下几番发力,竟是重若千钧,迟迟迈不出一步。

“当啷”一声,长戟脱手坠地。

那小卒恍若未觉,喃喃道:“这莫非是天要亡我?”

便在此时,城门楼上挂下了一面旗帜。玄黑的底色,以金线绣出蛟龙图案,九条织带在猎猎寒风中飘拂。

龙旂九旒,天子之旌。

夏侯澹携着庾晚音的手登上了城墙。他们脸上的伪装已经尽数卸去,站在高处静静俯视着城下叛军。

巨人在旁边声若洪钟,传出老远:“吾皇在此,还不来降!”

叛军麻了。

今日之前,这些将士顶多猜到自己要来替端王干活,对付残存的拥皇党。没人告知过,他们在对付皇帝。

对付皇帝,那是什么罪?

左军还剩一个副将军未死,此时也在绝望中走向了疯狂,嘶声喝道:“吾皇已崩,这一定是右军找人冒充的!右军……右军才是叛贼啊!”

巨人转头看了看夏侯澹。这种时候,就该由皇帝本尊出面来彰显天威了。

夏侯澹点点头,酝酿了一下。

夏侯澹道:“一条断脊之犬,还敢在我军阵前狺狺狂吠,我从未见过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1]”

右军听见好骂,杀声震天。

庾晚音:“……”

夏侯澹似乎感觉到她在瞳孔地震,小声笑了一下道:“这句台词我已经憋十年了。”

巨人:“?”

夏侯澹又提声道:“贼子夏侯泊矫诏,召外兵至京师,谋杀帝后,罪大恶极,而今事已彰露,人共诛之!”

他这通身的煞气,委实不是哪门子冒牌货能学出来的。

那副统领心里其实非常清楚这一点,双腿一软,当先跪了下去,面如死灰道:“微臣……万死!”

夏侯澹掐着时间停顿了一下,才把话说完:“但皇后开恩,念在尔等胁从不明真相,今日倒戈来降者不杀。”

叛军降了。

右军气势如虹杀进城中,与林玄英里应外合解决了顽抗的禁军,又火速奔着皇宫去了。

城中百姓缩在家中,只听到窗外大军地动山摇地踏了过去,还在瑟瑟发抖,不知这回又要躲几天,殊不知这天已经变完了。

夏侯澹坐镇城外,片刻后林玄英的心腹来报:“端王躲在寝宫里不出来,还将太子和国丈府中老小扣作了人质,林将军不敢强闯,让属下来请示陛下……”他似乎有些疑惑,但还是照实转述道,“请示陛下,‘能不能抄那条近道’。”

夏侯澹:“……”

夏侯澹道:“抄吧。”

林玄英熟门熟路地带人绕去冷宫,撬开门锁,掀起一堆掩人耳目的遮盖物,爬进了那条地道的入口。

他们从地道另一头爬出来的时候,寝宫里正在上演一出闹剧。

有个太监见外头情势急转直下,苦劝端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作势要推着他的轮椅带他出逃,却在瞬间掏出匕首,想杀了端王做投名状,以期保住自己的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