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梨是真挚的。
纵是伤他,却从不欺他,瞒他。
若梨永远坦荡,永远磊落。
而她,孟昭阳,身为皇后之尊,一国之母,居然趁乱跟一个和尚拉扯不清。那和尚如斯年轻,如斯俊秀,提起皇后来,闭口不言一字,显然是在维护她。他们两人像是有默契一般,遮蔽着,不肯解释分毫。
阿九发现,她并不似他一开始以为的那样简单。
她刻意遮蔽的东西,像一座渊,深不见底。
他饮尽杯中酒,身上的酒气,混着瑞脑香,涌向乌兰。
乌兰听了他的话,顷刻间,觉得寝殿中一寸寸长满了刺。他终于把他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虽然,自五月二十晚上,她在勤政殿门口无意中听到他与姐姐的对话,明白了他的心意,但如今,他这样直喇喇地说出来,还是扎得她一激灵。
她像草原上受到袭击的动物,本能地反击。
她站起身来,揶揄道:“宫中早就流言四起了。官家现时这样说,看来是要将流言坐实了。官家以为,方将军殁了,便能如愿了?可惜,在臣妾看来,方将军活着的时候,官家在白姐姐心里比不上他。方将军没了,官家在白姐姐心中更比不上他了。”
这是她第一次称他为“官家”,也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臣妾”。
阿九抬头看着她。
两人对望了一眼,一树尖利,一树荒芜。
她不知道他恼怒的真正原因。
他也不知道她恼怒的真正原因。
他们只看到了表面。
彼此揣测。
耗着往昔枕边的欢爱,耗着还未来得及浩瀚的夫妻情分。
直到数年后,乌兰站在崖山边,四周空空荡荡,只余厮杀声、战鼓声的时候,她恍然明白这一年的七月,她和阿九越走越远的原因。
一开始,她遇见他,她的身份就是假的。一个错误的开始,注定带了许多的谎言。任何感情,掺了谎言,便会沉重。
怪不得她,也怪不得阿九,只怪错误的相遇。
而这时,十六岁的乌兰,肯定地认为,阿九对她没有情分。当初皇陵事件后,立她为后,只不过是因为她无根无基,无党无私。阿九既不想立方灵山,也不想立乔灵,更不想立与宋家有牵扯的人。立她,可以平衡朝局。现在,方砚山和宋誉铭都死了,乔香儿式微,她这个中宫,便可有可无了。他便开始挑她的诸般不是,嫌厌她。
她离开皇宫的心,越发迫切了。
“救出老段,救出老段,我就走。”乌兰在心里默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