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来,看着他的灵牌,上面写着他的谥号,仿佛他的一生都在这块庄严的木牌上了。
“你临走时的神情,我看懂了。你还是不放心的,对不对?”她轻声道:“我知道你不放心,所以一直没有讲,直到看着你快要离去。我忍不住。忍不住告诉你。我其实很想知道,撇去对西狼的担忧,撇去家国之怨,你知道小五的存在,有没有一刹那的欢喜?一刹那。”
烛火晃了晃。
乌兰将它当作了阿九的回应。
她的眼神,带着一庭疏雨,一枕青山。
“这辈子,你过得很不快乐。对江山负疚,对祖业自责。都道是,三寸气在千般用,一旦无常万事休。如今你走了,该放下了。我向你起誓,我绝不会勾结西狼,绝不会让小五成为西狼的傀儡,我和小五都不会做任何对不起中原朝廷的事。若有违背,天地同戮,让我永远失去小五。你知道的,我现在只剩小五了。如此……你可以安心走了吗?”
乌兰在心底说完这番话,手中的香终于点着了。
清香萦萦。
乌兰好似看到了一身广袖长袍的阿九。
他是当初策马带她去故人酒馆的样子。
他同她喝完酒,挥笔写下飞云体,抵酒钱。
铁画银钩周九郎。
如果没有做皇帝,如果没有南渡,他该是会活得逍遥洒脱吧。
此生为皇权所误。不敢爱。不敢信。日日夜夜,如履薄冰。
“乌兰,我走了。”烟雾里,阿九笑着说。
他终于唤她的本名了。
这一刻的阿九,终于不再是皇帝,只是她的夫君。故去的夫君。
乌兰起身,向他挥挥手。
他渐渐被风吹着远去。
他的深情与薄情,他的欢爱与无常,都被风吹着远去。
乌兰的脸庞被泪水打湿。
濠州钟离。
城外的一处瓦舍内。
一群人围着一个少年,正说着什么。
看上去,那些人对少年很是信服、恭敬。
少年面色沉静,一边用手指在一张地形图上画着,一边向众人解说。
他每多说一句,众人眼里的敬佩便多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