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主角 陈彦 2619 字 4个月前

封导也拍了拍刘红兵的肩头说:“你小子也算是抱住了个金娃娃呀!记着,把娃娃抱好,秦娥可是属于整个秦腔的!”

刘红兵又是啪地一个立正:“放心封导,我一定给咱把娃抱好,让组织放心!让秦腔观众放心!”

单团长和封导就笑着走了。

忆秦娥卸完妆,后台已走得只剩下管化妆的了。可忆秦娥累得又一屁股在椅子上塌下来。她有些想呕吐,管化妆的要来帮忙,刘红兵说不用,让她先走,管化妆的就也走了。剧场后台管理人员催了几次要关灯,忆秦娥才在刘红兵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刚站起来,忆秦娥到底还是“哇”的一下吐了。一吐出来,反倒觉得轻松了许多。她要收拾地板,刘红兵硬是抢着打扫了。然后,他们才离开了后台。

出了后台门,一股清风吹来,忆秦娥觉得舒服了许多。

连续几场演出,忆秦娥谢完幕,首先就是一种反胃的感觉。她想起了师父苟存忠,每每排练《杀生》下来,也是要反胃。苟老师曾说,吹火最难受的,不在舞台上吹那阵儿,而在吹完以后的“闹腾”。这是真的,松香加锯末灰,吹着吹着,有些就吞到肚子里了。加上烟雾的吸入,一旦放松下来,整个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起来。演出时高度紧张,什么感觉也没有。演出一完,五脏六腑都有一种要从喉咙里飙出去的难受。就在领导接见的时候,她已抿紧了嘴唇,生怕胃里的东西,会自己冲决而出。她觉得那个闸门,是快要关不住了,一旦决口,喷射物就正在领导的脸上。那可就把大乱子惹下了,她想。她尽量朝后退着,想把距离拉远些。可领导讲着讲着,一激动,就不停地朝前移着碎步。她的心,就慌乱得敲起战鼓来。她努力想着各种关得很紧的门的样子。可在她的记忆中,好多门扇又都是破烂不堪的。从自己小时放羊的羊圈门,到家里的几扇门,再到宁州剧团的大门,宁州剧团灶房的柴门,再到省秦的大门,还有失了火的那间偏厦门,以及刘红兵租房的碰锁门,都不是严丝合缝的好门。都能跑风漏气。都是狠命一脚,就能踢出一个出路的烂门扇。好在自己的嘴,包括声带,都是闭合得很好的。但愿能闭合得再好一些,再紧一些。终于,领导把话讲完了,还不算太长。至于领导讲些什么,她真的连一句都没听进去。那阵儿,为不给领导难堪,她只能把精力,全放在控制脾胃的暴乱上。

“你可真是给省秦立大功了!这回要是建了新房,给你分两套都应该。”刘红兵又开始说话了。

忆秦娥说:“你的嘴咋那么多的?”

“我的嘴要是不多,盖了房,兴许还没你的呢,你信不信?”

“我的事不要你管。”

“看你这傻不棱登的,我不管能行?”

“你又说我傻。”

“打嘴,打嘴,我说错了。你不懂,现在盖房的理由和分房的结果,完全是两回事,你还没经见过呢。我爸整天就给人断这官司呢,我见得多了。在单位,你不能太傻。做了成绩,吃了苦,一定要在领导跟前喊叫呢。哭得多的孩子,奶就吃得多,你懂不懂。不喊叫,就没你的菜了,傻娃哟!”

“你还说我傻。”

“好好,不傻不傻。是我傻,得了吧。”

“哎,刘红兵,你为啥这死皮的?叫你别到后台来,你为啥偏要来?我说多少回了,你还来。”

“我不来,我不来你吐了,谁招呼呢?”

“你不来人家自然有人招呼。就是见你来了太丧眼,人家才都离开了的。我在宁州演出,每天晚上,都有好多同学招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