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秦娥有些不高兴地说:“娘,我说过多少次了,让你别这样捡拾别人不要的东西,你偏要捡,偏要扫荡。让人说着多丢人的。”
“丢什么人,都糟践着就好了?在九岩沟,糟蹋东西是要遭雷劈的。你看娘这不是出来的时间长了,要回去嘛。娘知道你把钱都耗在给娃看病上了,这次回去,不用你花一分钱,娘把看亲戚邻里的东西都攒够了。”
忆秦娥也再没话说了。全团人都笑着自己的娘是“老貔貅”,啥都能吞下,还没肛门。她听着也不舒服。可娘是苦日子过惯了的人,即使谁在地上撒下一粒米,她也是要捡回去的。不捡,一天都活得坐立不安的。有啥办法呢。
娘拿着自己攒下的大包包、小蛋蛋的东西回九岩沟去了。
在娘回去的这段日子,剧团的话题中心,再不是排戏、演戏的事了,而是都在谈做生意。有的是真的开始开饭馆、摆小摊儿了。都觉得艺不养人,是该到清醒的时候了。
忆秦娥也被说得有点六神无主。可她还没想到更好的路数,只能守在家里,经管着儿子刘忆,哪里也去不成,哪里也不想去。她一边练功,一边也背秦八娃老师说的那些诗词、元曲。主要也是为了开发儿子的智力。儿子但见她背诵起什么来,就偏起脑袋听。有时她背得带上了感情动作,儿子还乐呵呵地傻笑。她就背得更起劲了。练功是为了给儿子看,让儿子模仿;背诵是为了开发儿子的智能。再加上洗衣、做饭,见天日子都是满满当当的。她也就想不到窗外的烦心事了。
团上整单的演出越来越少,倒是有“穴头”组织的零星清唱会,老叫她去。可儿子没人带,也就出不了门。她正思谋着,准备请一个保姆,好把自己解放出来,出去挣点零花钱呢,她娘又风风火火地来了。
她娘这次可不是一个人来的。易家除了她爹易茂财留守外,其余的是倾巢而出了。她姐易来弟、姐夫高五福、弟弟易存根,全都是背着准备长期战斗下去的生活用具,直奔西京而来了。
娘说:“九岩沟人全都出门打工了。家里除了老的小的,其余人,要是不出门挣钱,窝在沟里,就成笑话了。一沟的人都知道,你在省城混得好,有了大名望。那名望就是门子、门路。连团上争不过你的人,都发了横财,买了啥子劳死懒死(劳斯莱斯),你要是想发财,那还不发得扑哧扑哧的。”
原来她娘回去,连扇带簸的,把跟着女儿走了大半个中国,见了多少大官名流的事,说得天旋地转的。一村人也都听得一愣二愣。没门路的,就都想到西京来,跟着忆秦娥讨一口饭吃了。这事气得她爹易茂财,可没少骂她,说:“你是×嘴贱了,见人就胡掰掰。把人都勾扯去,是吃你女儿的肉呢,还是喝你女儿的血?古话都说了:艺不养人。指望秦娥唱戏,能把这一沟人都养活了?麻利让别人的念想都断了。挣钱是比吃屎还难的事,你把人都煽惑去,是啃你的脊梁骨呀,还是熬你的跟腱肉!秦娥拉扯个傻儿子容易吗?你还给她添乱?趁早把你那没收管的烂嘴,夹紧些。”她娘就再不敢煽惑忆秦娥有多大的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