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茂回到咸阳后,大大皱起了眉头。
秦武王车驾一进宫,留守咸阳的左庶长嬴壮带着一班大臣前来晋见探视。大臣们在城外迎接时,太医令已经宣布了王命:“大王伤情怕风,诸位大臣各自不便打扰。”进宫后若再次阻挡,似乎难以成理。然则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得挡住这些大臣,否则他们日日前来探望,非常麻烦。甘茂思忖一番,对着老内侍耳边一阵叮嘱,老内侍铁青着脸色走了出去。
虽然人人心头都有一片疑云,但谁也不敢妄自揣度,更不便在此议论,只留下廊下一片忐忑不安的肃静。嬴壮一脸泰然神色,对等候的大臣们笑道:“秦王得上天庇佑,必无大碍,诸位就放心吧。”
正在此时,老内侍佝偻着身子板着脸走了出来,谁也不看便拉长声调高宣:“秦王口书,诸位休得在宫中聒噪,回去理事,不奉王命不得进宫。左庶长当与丞相共理国政,无须挂怀本王。”说完又是谁也不看,身子一转径自返回内室去了。
大臣们一阵愣怔,你看我我看你,顿时有些无措。但想想秦王倒也真是此等性格,经常口出粗言,给大臣们难堪,他却经常大笑了之。刚刚老内侍的话倒像是秦王平日所言语调,大臣们倒是没有人生疑。
然则国君遇到如此大变,多日来从山东飞进咸阳的流言令人心惊胆战,说秦王如何如何惨死的故事绘声绘色满天飞,大臣们谁不想在秦王进入咸阳的第一时刻,亲自目睹一眼活生生的秦王。纵然伤残,只要秦王还活着,秦国就不会生乱,朝野立即就会安定下来。不看一眼秦王,谁都是七上八下不安生。身为大臣,谁人不知晓秘不发丧这种权谋。
突然,一阵大笑传来。大臣们目光骤然齐聚,却是左庶长嬴壮。这个一身精铁扎甲的猛士挥着大手笑道:“一个个没精打采的干甚。速速返回各自岗位,各自理事才是正道。我去见丞相了。”说罢黑斗篷一摆,径自大步去了。
左庶长如此说,其他大臣还能如何,纷纷松懈下来,一阵阵笑语喧哗,纷纷散了去。
甘茂听老内侍宣罢秦王口书,立即从王城后门出宫回丞相府去了。不想刚刚回府,嬴壮跟脚就到。甘茂请嬴壮入座,吩咐侍女上茶,又吩咐书吏将近日所有公文抬来,分明是要郑重其事地与这位左庶长共商国务。
嬴壮却站在当厅笑道:“嬴壮今番跟来,只是恭贺丞相勤王有功。国事却无须交代,秦王平安还都,我这镇国左庶长,明日也该交权了。”
甘茂豁达笑道:“岂有此理?秦王明令,左庶长与我共理国政。王子交权,莫非也要逼老夫交权不成?”
嬴壮哈哈大笑:“丞相大权岂能交得?看来,嬴壮只有勉力奉陪了。”
甘茂笑着点头道:“多谢左庶长了。”又指着抬来的公文大案道,“也无甚交代,一件事:秦王伤愈之前,咸阳城防民治仍然归你统辖。”
嬴壮连连摆手道:“嬴壮一介武夫,管理这些事务即可,如何管得那么多事?”
甘茂笑道:“王族重臣,岂能嫌事多?掌书,立即将案上公文妥善送到左庶长府。”
“诺!”相府掌书答应一声,一挥手,立即有两名书吏将整整一车公文抬上了车架。看得嬴壮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