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一声间隔十年的呼唤，让周宇一时间有些沉默，心头发堵的感觉比方才孩童哭泣更甚。

他记得杨开在青玄宗还不到三十岁，即便其母有些年岁却也不到五十才是。

可眼前这位老婆婆，何止半百，光是那一头白发便已然如古稀之年一般。

佝偻的身形，层叠的皱纹，近乎全是眼白的双眸，便是风烛残年形容也不为过。

可周宇毕竟不是杨开，他虽同情，但这一声应承便有些迟疑。

可还不待他开口，一旁的孩童却急匆匆地说道。

“婆婆，是咧是咧，他就是爹爹，方才说他便叫杨开来着。”

得到孩童的肯定，婆婆似乎找到希望的光，眼白之中隐约有光芒闪烁。

她摸索着想要找到周宇所在，最终一把抓住周宇递过来的手掌，豆大的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落个不停。

“娃儿，我滴娃儿，你可算回来喽！”

“娘想的你好苦呦！”

“......”

周宇沉默片刻，只能看向一旁的孩童。

“婆婆什么时候盲的？”

“不知道，我那时还不记事咧。”

孩童摇头。

“你多大了？”

“十岁两季！”

周宇微微点头，这就说得通了，杨开在跌落之前那婆姨便怀孕了，只不过他还不知道。

只是让他有点意外的是，对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没想到居然已经十岁。

“那你娘呢？”

“娘被妖怪吃了。”

说起娘亲，孩童便神色一黯。

“妖怪？”

周宇眉头一挑，这地方居然有妖怪？

他不是奇怪，而是觉得这些妖怪敢来此地，他们居然还活着？

“嗯嗯，就在几日之前，张叔和吴伯去山中打猎，便再也没回来。”

孩童点头解释，“有人去找，只找到半条手臂回来，说是遇到吃人的妖怪了。”

“那你娘呢？”

“娘半月之前说家里收成不好，想要去山中采些野菜回来，顺带找些药草给婆婆治病，结果一去就没了音讯。

不少叔伯结伴去寻找，却没收获。”

孩童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爹，他们说娘亲被妖怪吃了，是真的吗？”

“这，或许吧！”

周宇猜想半个月没有找到，多半已经成了妖怪腹中食物，只不过这么说出来似乎有些残忍，他还是给了个不置可否的答案。

“娃，你才回来，是不是饿了，娘给你弄饼子吃去。”

老婆婆撑着双臂便要向地下挪去，但被周宇制止了。

“我吃过了，不饿，您好生休息便是。”

安抚了老婆婆几句，周宇便转身出了茅屋。

嘱咐孩童在家照顾婆婆，周宇便再度出了院门，直奔里正的家。

他是想直接安葬杨开的尸骨，但如此情形之下，倒是不忍去戳破祖孙二人的念想，便只能寻求里正去问问。

“啥？杨开死了？”

里正抽着烟袋，眼中闪过一抹吃惊，继而化成一道长长的叹息，神色似乎瞬间疲惫许多。

“那娃是个好汉子，怎地就没了。”

“老伯，我是想让杨开落叶归根，不知他家坟地在何处？我好帮其下葬。”

周宇道明来意。

“下葬吗？”

里正点头，“三岔村祖辈都在此地，坟地自然也是连成片的，只不过村里下葬需有三亲六故帮衬，铜锣吹打，孝子摔盆，巡山祭祖，这是大事，不能马虎。”

“但现在不能下葬。”

“不能下葬？为何？”

周宇还以为对方是想要向自己索要银钱，可里正接下来的话语却让其愣住。

“妖怪作乱，这几日我们从县城请来的除妖大师选了黄道吉日来除妖，让我等切不可私自巡山，免得坏了运势。”

“除妖大师？”

周宇眉头一皱，“这里有修士？”

“嗯对！”

里正重重点头，“那可是位大修士，我们三岔村可是花了家底才请动的。”

“那这除妖何时结束？”

“就在明日，明日一过，待妖怪伏诛，便可为杨开办理丧事。”

“明天吗？老伯，我也是修士。”

周宇看了他一眼，“不知这妖是什么妖？我说不定可以帮你直接擒了。”

“你？”

里正斜眼看了周宇一眼，连连摇头。

“不行不行，你一富家公子，岂能对付那等妖怪？还是县城的除妖大师最为靠谱，公子你既来此，便在此休息一晚。”

“老伯，我真是修士，我很厉害的。”

“除妖大师更厉害啊！你不知道那妖怪强悍，经常夜里出没，有着一张鬼脸，端的恐怖。”

“而且那妖怪不止一个，手下还有一群鬼脸妖兵，十分强横。”

“您老看到过？”

“没看到，但之前有进山的猎户，在傍晚时看到过，若不是他机灵，差点便回不来了。”

没多久，周宇从里正那里离开，他心中也是有所疑惑。

“若妖怪之事属实，怕是还是一个妖群才是。”

他方才不是没打算亲自出手，但对方说的神乎其神，自己一个人自然不能轻易冒险。

既然有那位除妖大师前来，自己倒也不差这一日时光。

于是他便回到杨开的家，一进门便看到孩童正蹲在土灶旁生火。

“爹你回来啦？我做好了饼子，热一热就能吃了。”

孩童在土灶后扬起脸，黝黑的脸皮上满是柴灰蹭的黑渍，唯独两排牙齿笑的灿烂。

周宇伸手拉开一半锅盖，发现浑浊发黄的水上坐着一个瓦盆，里面是两个有些发黑的饼子。

“你们就吃这个？”

周宇皱了皱眉。

“不，不总吃，没没那么多面面。”

孩童想都不想地答道，“有时我都去外面啃草根，也能吃饱呢！”

“唉！”

周宇轻叹一声，转身离开。

“我出去一趟，一会就回。”

杨开啊杨开，你也没想到家里会变成这般模样吧？

周宇并非责怪，而是感慨，这七百余里的路程，却将杨开间隔了十年。

杨开踏入外门之后，曾有数次想要回来的尝试，不料被半路上遇到的妖兽惊退。

后天境的实力，在外行走，的确是太过凶险。

这也是他后来为何要执意执行宗外任务的主要原因之一。

没有实力，这七百里山路，便是天堑。

岂料造化弄人，他实力还未提升，便遭遇不测。

等到周宇归来时，手中提着两只山鸡。

他储物袋内倒是带了食物，不过都是辟谷丹一类，这种凡俗食物并未携带。

看到周宇居然带着野味归来，孩童顿时惊喜地跳起来。

自从杨开走后，他几乎一年才能够尝上一次这类肉食，还是要靠其他叔伯接济。

如今一下两只，简直比过年还要欣喜。

周宇并不擅长烹饪，但好在实力提升之后，做这等凡俗之事也并非复杂。

去毛，去内脏，再用清水冲洗干净，升上一堆木柴，仔细控制火候慢慢烤制。

以灵识观察火候，虽算不上精通，但也能够保证味道。

撒上些许盐巴，待周宇完成之后，看着孩童在那狼吞虎咽，倒也露出一丝笑容。

土炕上嚼着周宇送来的烤山鸡，婆婆脸上露出欣慰笑容。

“就是这个味咧，我娃儿本事好，最会打猎咧！”

婆婆自顾自说，偶尔周宇在一旁附和一两声，倒是让这清冷的院落内多上许久未曾出现的笑声。

等到两人睡下，修行，制符，剑术，刀法，周宇样样不落，就在小院之中肝起来。

待到翌日清晨，他自山中走一回，又带回两只山鸡，继续给孩童烧烤。

“娃儿，除妖大师何时来？”

周宇看他吃的满嘴流油，禁不住问道。

“里正爷爷说要傍晚咧！”

孩童嘴里塞满肉，含糊地回道。

周宇没说话，只是微微点头。

趁着白日的时光，他给小院重新加固了篱笆，又修缮了一下茅屋，这种活计对于一位修士来说倒也不甚复杂。

又做了一顿饭食，傍晚来临，跑出去的孩童再度归来时，脸上洋溢着激动。

“爹，除妖大师来了。”

“嗯，你在家好好照顾婆婆，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