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种种,方知当年秦先生为他所谋之远,所虑之深,并默默地支持他,相信他有朝一日能够柳暗花明。
这世间。
除了父母。
亦只有秦先生。
紧守内心的顾余生盘坐在地,接受天道的洗礼,从这一刻开始,他不再抱怨苍天的不公,因为他明白了天,地,人三者之间真正的意义,那些高高在上的修行者,未必能够代天行事,而行于人间的苦难之人,未必就不及道之深远,大地无声,却如山川沧海,包罗万象,山不厌高,水不厌深。
心境明澈之间,顾余生进一步理解当年他在敬亭山时,后山的五先生只有区区八境,彼时,就连山上那位侍童亦能轻易至九境。
顾余生明白了天道之广,地道之深,人道之轮,于道的理解,早已超越了修行本身,而修行之中设置的境界桎梏,其实又何尝不是人心设限呢。
沧海之岸,一场天雨从天而降,每一滴雨都蕴藏着滋润大地的本源之力,滴落在顾余生的身上,他虽然能够汲取大部分的天地本源,可相比真正的天地本源,又算不得什么,而这一场雨一直向着更广阔的世界蔓延,茫茫的沙漠,亦迎来一场久违的甘露。
天地大墓秘境,黄沙戈壁绿洲交汇之处,三千年的白杨古树矗立在天地之间,光秃秃的枝干与光影交汇,落在地上的树影透着岁月的苍凉,腰着儒扇徒步行走的汀州少年背靠在一棵古树下,嘴唇干裂发白,额头汗水沁落,整个人已在虚脱边缘。
苏守拙。
当年的游侠儿,曾仗剑策马驰骋江湖,曾上敬亭山潜修儒道,曾与生平之好友一起赴仙葫州斩妖除魔,直至尊陆观为救他而选择燃尽蜡炬,那年在重楼山,他选择继承师志,为挚友之清白而自毁文宫,斩断与敬亭山的一切联系,从修行天才变成了废物,回到汀州,默默为师守陵,三年,他在汀州书院为孩童启蒙识字,洗去铅华。
这一次入天地大墓,苏守拙只想重拾自我,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来。
可惜大道难寻,他如今以凡躯入秘境,兜兜转转间,已被困在沙漠戈壁,绿洲之水就在不远处,但他已经没有力气爬过去酌饮,他背靠着苍古之树,仰头看着天空飘来云彩,恍惚间,天空落下丝丝玉露浇打在他干涸的嘴唇上,他张开嘴如一条快要渴死的鱼翕颌着,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捧起双手,让雨水在掌心凝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