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将军?”完颜彝发现他突然转过身去侧首不语,犹疑地唤了一声。

“没什么。”仆散安贞回头温和地道,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就是想起先母了。”他的母亲韩国大长公主已于泰和元年病逝。

完颜彝顿感歉然,恭敬地道:“我也听兄长说起过,大长公主薨逝后,武肃公连夜回京,当日又调头赶回丰州,军中人人感动,无不敬佩。”

仆散安贞却依旧面无表情,隔了一会儿,才叹道:“先父并没有这般无私,只是先帝谕诏命他即日还军,又赐了两匹快马,不得不走了。”他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微笑道:“不说这些了,都过去了。”

完颜彝也微笑道:“那就劳烦将军了。他日有机会,我再面谢长主。”他顿了一顿,又笑道:“将军今番连破步骑三万,杀贼万余,生擒头领刘二祖,招降头目三百,余党八千,解救百姓三万余户,这些胜绩,朝野都传遍了。可惜我却不能陪您痛痛快快地醉一场,实在惭愧。”

仆散安贞笑道:“又不是打蒙古,有什么可夸耀的。我是许久不见你了,再则另外有件高兴事,想同你喝几杯。”完颜彝问他有何喜事时,他却又垂眼自嘲地笑笑,拍了拍完颜彝肩头,温言道:“也没有什么。好了,你既还在服忧,就早些回去吧,咱们来年再喝。”

然而,这一约终究成了空。

未到腊月,完颜鼎调任泗州军,他不放心将弟弟独自留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临去前上奏天子恳切陈情,言婶母临终重托,只求与弟同行。完颜珣颇为动容,感叹道:“忠臣孝子之家,手足情深一至于斯!”于是立时准奏,封完颜彝为宣差提控,随兄同赴泗州。

临行仓促,完颜鼎忙着交割紫微军中事务,回家后看弟弟似有心事,担心地问他:“今日最后一次当值,没出什么事吧?”完颜彝摇摇头,有些遗憾地道:“没有,就是……”他欲言又止,含糊地道,“想帮人打听点事,仆散将军行枢密院去了徐州,我没地方可问了。”

完颜鼎犹自不放心,追问道:“打听什么事?宫中许多事是见不得光的,你别胡乱掺和。”

完颜彝笑道:“大哥放心,这次并没有得罪人,我只是想帮一个小娃娃,不妨事的。”

完颜鼎知他生性如此,无奈地摇摇头,只能由他去了。

数日后,兄弟二人启程赴泗州,不到半月便听说了皇太孙薨逝的噩耗。完颜珣连失储君,痛心不已,反复思量之下,决意立遂王守礼为皇太子,诏命改名守绪,并掌枢密院事。濮王守纯则改封英王。

兴定二年,完颜鼎转任寿州军,完颜彝依旧随兄赴任。同年,蒙古兵攻陷太原,又进军河南三乡,元好问为避战乱,移家登封,辗转在嵩山脚下寻找一方净土读书,短暂地安定下来,写下《秋怀》《江月晃重山》等名篇。

次年正月,皇帝遣使者赴宋,宋人不纳,并寻找种种借口延宕交付岁币。皇帝想起泰和南征后宋人增加岁币的往事,为榨取南朝充盈国库、抵消对蒙古的消耗,即遣枢密副使仆散安贞为左副元帅,权参知政事,行尚书省元帅府事,全权指挥唐、息、寿、泗等处行元帅府军马,大举伐宋。二月,仆散安贞连破梁州、白石关,紧接着又连下石堌山、涂山等关隘。

闰三月庚戌,仆散安贞凯旋而归,虽然未竟全功,皇帝依旧在仁安殿中面谕褒奖,设宴款待。宴席之上,仆散安贞突然起身,向皇帝奏道:“陛下错爱,臣不敢贪功。今番淝水大捷,多得部将纳兰胡鲁剌之力,臣之兵事皆咨此人,登临陷阵亦身先士卒,论功当属第一,只官升一阶,实为功厚赏薄,乞加赏此人,以勉励来者。”

皇帝面不改色,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只叫仆散安贞回座。第二日,尚书省立刻上奏天子,极言从无此例,不可开邀官请赏之先:“凡行省行院帅府参议左右司经历官都事以下皆迁一官,所以绝求请之路,塞奸幸之门,安贞之请不可从。”

第11章 月落山空(一)春萌

【三】月落山空

月下哀歌宫殿古,暮云合,遥山入翠颦。

——元好问《江梅引·墙头红杏粉光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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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春萌

元好问叹了一声,放下酒杯支额不语,驿丞皱眉道:“这就有些不讲理了。功大功小,都只升一阶,那谁还会去拼命?”回雪笑道:“也有的。弦高还不是官儿呢,不也一样为国犯险?”元好问叹道:“光风霁月的人物固然有,但上位者不能苛求人人皆是大公无私的天人君子。赏罚失当,军心背离,将帅的愤懑只是一时难过,真正受损的还是君王和百姓。”驿丞与回雪都觉有理,颔首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