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彝唬了一跳,又惊又喜,跳下马低呼道:“长主?!你的风寒痊愈了么?”承麟笑道:“早好啦!她出城不便,先到我家换了车,再来为你送行。”一边说,一边打开门搀扶着她下车。完颜宁笑道:“我明明是先去府上送王爷的,怎么倒成了专程去换车?”承麟大笑道:“我只说换车出城,何曾说过你专程来换车?你不打自招,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完颜彝在方城时被元好问戏谑已久,自能听出他话中之意,不由微微一惊,侧首向完颜宁看去,只见她裹着一身白狐裘,头上带着雪帽,帽边一圈风毛遮住了双颊,只露出一对灵澈的双眸,眸中却霁月光风,并无羞色。他见状顿时释然,心知只是承麟玩笑,却不知为何又有些隐隐失落,微笑道:“不敢当,王爷和长主来送行,末将都不敢当。”承麟笑道:“好,既如此,那我走了。”话音未落,已翻身上马,驰出丈许,远远抛下一句“一会儿再来接她!”
完颜彝愕然,心谤这位郡王当真不拘礼法,十足魏晋风度,戏弄起自己待字闺中的妹妹也毫无忌讳。他见完颜宁又紧了紧雪帽,低头关切地道:“长主冷么?”完颜宁笑道:“不冷,今日我喝了桂枝汤才来的。”完颜彝见她宛然又是儿时促狭模样,忍俊不禁,笑道:“原来长主有备而来,不单换了车,还喝了桂枝汤。”话一出口,顿觉不妥,倒像是接着承麟刚才的玩笑,他想起从前一言不慎,云舟满面通红轻嗔薄怒的情景,心中一紧,忙要赔罪告饶,谁知完颜宁却无羞愠色,只是点头笑道:“是啊,要见将军一面,当真不易呢。”
完颜彝大是意外,怔了一怔,心中愈发高兴,笑道:“末将也是这样想!前番王府一别,不知何时再能得见,没想到竟有今日……对了,长主断不能再受寒了,还是回车上吧。”完颜宁笑道:“隔着帘子说话,那不成了……”她语声戛然而止,慢慢低下头去,只是被垂下来的雪帽风毛遮掩,看不清神色。
完颜彝受元好问浸染,读过不少词赋,顿时想起宋祁“画毂雕鞍狭路逢,一声肠断绣帘中”,心中一动,面上微赧,正不知如何接话,又听她笑道:“那不成了垂帘听政了?不敢当,不敢当。”促狭地学着他方才的语气。完颜彝松了一口气,暗责自己想入非非,面上作烧,低头道:“那长主回车上避避风,末将去寻王爷。”完颜宁轻轻摆首,微笑道:“前番与将军开怀一叙,足慰平生,岂不闻‘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又何况只是受些寒冷?”
完颜彝心中震动,不敢置信地低头向她看去,只见她亦缓缓抬头凝视自己双目,头上雪帽在仰首的动作间滑落,露出巴掌大的小脸,双颊晕红,目光真挚而清亮。
他胸中怦怦直跳,只见她又柔声道:“你明日就要启程,枕戈待旦那么多年,等的就是这一天,老将军、大将军、武肃公、还有我姑父,他们泉下有知,都会为你高兴的。”他怔怔痴住,但觉她一字一句如熏风入怀,比自己肺腑中掏出来的还要温暖妥帖,胸臆间有万句言语,满心要说,偏又半个字也不能吐。
完颜宁浅浅一笑,低眉道:“我就在汴京,和满城百姓一起等着你大破敌军,凯旋归来;等着官家带你出入太庙,奏禀先皇;再陪你带着丰乐楼的眉寿酒去祭告我姑父,好么?”说到最后一句,她又仰首凝望他双目。
四目相对之下,完颜彝只觉心中暖意如破冰而出的融融春水,慢慢向肺腑肝肠漾开去,这半生以来,算上父母、兄长、恩师、好友,也从未有人这般投合熨帖,竟似贴着自己的心肝一般。他虽立于层冰积雪之上,却如沐身春光之中,身周似有万物生机萌动,欣欣向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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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相期晚岁(一)首捷
【八】相期晚岁
昨日双南金,今日绿绮琴。赠君无别物,唯有百年心。
——元好问《怒虎行?答宋文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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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首捷
元好问惊讶得合不拢嘴:“什么?!原来良佐还有一段情缘!难怪周姑娘寻到汴京又回了江南……”九娘问:“周姑娘嫁丁县令的苦衷,大将军和王经历知道么?”元好问想了想,沉吟道:“这事是霓旌私下告诉我的,我并没说与旁人听过,只将这隐衷写成书信,寄往大理寺,单独告诉良佐。周姑娘心高气傲,若知道的人多了,她定要恼怒,而且万一传到丁县令那里,他脸上怎么下得来?怎能轻易放过周姑娘?”九娘怆然叹道:“这便是了!元先生的书信,定是被大理寺的人扔了烧了,没有送到将军手上。而大将军和王经历都不知情,自然也没法告诉他真相。”元好问点头道:“不错。否则,以良佐的为人,又怎会去喜欢别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