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见城内金军士气犹壮,又恢复了信心,改元天兴,一边出宫抚慰将士,亲自在南薰门下为伤者敷药,一边厉行节约,分批释放宫女,同时下诏募人寻访三峰山一战中失踪的将领,以期收拢整合金军残部,救援汴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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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是第一批出释的宫人。
完颜宁失踪后,流风因事主不力,依律当受杖刑,宋珪不忍,私下找宫正通融,改为罚作苦役。诏令出释宫女后,宋珪又贿赂司宫令,将她混在首批一百三十人中放了出去。
这些日子,她一直陷在无尽的自责中,痛苦无已,昼夜难安,整个人都变得浑浑噩噩,走出西华门的时候,仍觉如梦如幻,似乎只是陪长主去济国公府,不到半日,又会再度回到这龙城凤阙中来。
“流风姑娘!”一个黄门内侍匆忙赶来,流风回身一看,那人中等身材,容态持谨,正是焦春和,“师傅让我收拾些衣衫给你。”此次出放宫人衣装自便,唯有金珠等必须留下犒军,因此西华门侍卫并未阻拦。流风牵挂完颜宁,心中一片凄迷,茫茫然竟忘了道谢,焦春和低声道:“师傅让我告诉姑娘,长主吉人天相,请姑娘多加珍重。”流风听到此,陡然一个激灵,往日的伶俐都归了窍,一把抓住焦春和:“先生是说……”焦春和退后一步,谨慎地摇摇头:“师傅只说了这句,其余的我也不知了。”说罢,又微微一揖,转身而去。
流风却在他刻意的克制中看到了希望,心里飞快地盘算:“宋殿头视长主如亲孙女,我弄丢了长主,他非但不生气责怪,还几次三番搭救开解,岂不大反人情?”她越想越激动:“那日长主为何留下我?她不是失踪,是逃走了!事关重大,她未能实言相告,但宋殿头是知情的……对了,她一定去找将军了……可三峰山……其他将领都死了,连副枢也被杀了,只有将军不知所踪……莫非,他和长主……私奔了?!”
她想到此,漫天愁云一扫空,浑身精神焕发,背起行囊快步出城,向钧州方向而去,只盼能找到长主,再度侍奉左右,如儿时帐中戏语,做妈妈做嬷嬷,与她相依相伴直至儿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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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风并不知道,此时的完颜宁,正在荥阳大营中。
姊妹重逢,夫妻团聚,纨纨拉着李冲和完颜宁喜极而泣,福慧不住地念佛“真个老天保佑,姑爷和公主都安然无恙”。承麟早听福慧说了李冲改过之事,此时与他相见,一笑之间旧仇尽泯,更感激他千里迢迢照顾保护完颜宁;忽又看见达及保,依稀记得他是完颜彝身边的亲兵,忙问道:“陈和尚去哪儿了?官家……”他话未说完,达及保已变了脸色,李冲下意识地看向完颜宁,强笑道:“将军收拾残兵,去汴梁勤王了。”亏得完颜宁被纨纨和福慧缠着问长问短,并未留意他二人的异样。
承麟本是玲珑剔透之人,心思一转,瞬间便已猜到大概,心下一阵难过,只是碍着完颜宁,不好表现出来,只能故作轻松地道:“如此忠心,真难为他。”
“有些残兵陆续回来,都说没见到他……”承麟让完颜宁回房休息,单独留下达及保与李冲,问明了当日情形,“你们找过了么?他那么聪明,说不定会有办法……”达及保睁大眼睛,仿佛在承麟的猜测中看到了希望,李冲叹道:“但愿如此吧……王爷,将军生死未明,此事绝不能让长主知道。”承麟点头称是:“不错,她若知道陈和尚是为她自投的,那决计活不成了。这样吧,我安排车马,送你们明日就走。”李冲点头道:“多谢王爷,我也正有此意。我想先去南朝暂避,那里既没有战乱,长主也不易听见将军的消息。”承麟赞他思虑周到,又问达及保的打算,达及保瓮声道:“我这辈子都听将军的,他既要我保护长主,我便终身不离!”承麟素知忠孝军士卒个个武艺不凡,更放心几分。
谁知完颜宁却执意不肯南行,众人苦劝良久,她只是摇头:“夫君尚在浴血守土,我做妻子的岂能弃国而去?各位不必再劝,今日即便绑了我走,只待我手足一得自由,立时就要回京。”纨纨与福慧不明真相,以为完颜彝尚在人世,倒也没有强加阻拦,只是担心她的安危,又怕她被捉回皇宫。承麟知她性情,想了想,沉吟道:“不如就留在我军中,每日按太和的法子乔装改扮,也不会被人认出。”纨纨和福慧这才安心些。承麟又拨了几名身手出众的士卒护送三人南下,达及保则留在军中跟随完颜宁。
天下伤心处,劳劳送客亭,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山野间的春光也因人间乱离黯然失色,马车匆促地拖曳出一路迢迢辙印,碾在每个人的心上,印下一道道骨肉流离天涯相望的血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