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佳妍的耳朵都在嗡嗡作响,她胸口发闷,像是被一团毛线胡乱堵住,让她连正常呼吸都困难。
她定了定神,艰难道:“孕期查不出孩子有问题?”
蔡梦秋:“b超在六七个月确实能看到孩子的器官,但是一则不能告诉性别,二则,从外表来看孩子根本没有问题,真正的第二性征要到发育期才会体现,那个时候卖给你转胎丸的人早就跑了。”
“你可以想象成去花鸟市场买‘一周花’,打了药确实在当下枝繁叶茂,你买回家一周后就落叶枯死;或者是那些网购的病猫病狗,到你手上还是好的,可是藏着你不知道的大雷,猫猫狗狗一个月后怎么治都治不好就走了……你能明白吗?”
“我明白,我明白。”尤佳妍的头一阵阵地痛,脑子里那株石榴树突然渗出血来,粘稠暗红的血与那些红笺子黏成一团,黑色的字晕开成如梅雨天下潮湿的模糊残影,鬼气森森。
她想起张医生那句意味深长的“有就行了”,觉得这个世界简直病得让人毛骨森竦。
“我知道了,姐,我会劝我朋友别这么做的。”她挂下电话,靠在一家咖啡厅的玻璃墙外一动不动。
尤佳妍有些想不好,说实话,从纯利益角度来看,她既然已经与方氏绑定了,又明摆着和于夏彤的关系要更近,那么本来就与她不对付的仲锦晶生一个方衡逸的血脉下来,与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
仲锦晶跟方衡逸怎么样,他们爱情的结晶怎么样,本来就与她无关。
她刚刚还安慰了于夏彤,因为现在还不知道仲锦晶肚子里的孩子究竟是什么情况,药是第一次吃还是已经吃好“转成功”了?如果因为自己去提醒了仲锦晶让对方母女平安,她不知道于夏彤会怎么看待自己。
别多管闲事?人各有命?
她是坚定的实用主义者,没有出生的胎儿在她的认知里甚至不算是人,可是她想起蔡梦秋举的例子,一个不被期待的女孩,一个被世俗称为是“怪物”的女孩。
她父母犯的错,却要由她一整个地狱开局的人生来弥补。
原来这个世界上,女孩子能出生,能健康地出生,健康地长大,一直是一条更为艰难也更幸运的路啊。
街上的路灯一盏盏亮起来,饭店门口顾客见俏,进出时空调热气被带出,氤氲向上散开。
尤佳妍看到有个妈妈带着一个小女孩从隔壁的童装店出来,小女孩被打扮得很可爱,圆滚滚的红色羽绒服把她衬托得像一颗草莓泡芙,她的辫子扎得精神又繁复,上面还用细彩绳一同编成一股股的,非常漂亮。
小女孩跟着妈妈一同要去吃饭了,可她路过了一辆冰淇淋车就有些走不动道,奶声奶气地问:“妈妈,我可以吃一个香草味的吗?”
她的妈妈停下脚步:“可是你马上要吃饭了,而且你上次在冬天吃冰淇淋拉肚子了,爸爸把我们俩都骂了一顿,你还记得吗?”
小女孩认真地晃着脑袋:“我保证这次不拉肚子了,好不好妈妈?”
一大一小对着眼看了半宿,她妈妈叹了口气去掏钱了:“先说好,一人一半,少吃点,你爸爸要是问起来你可不许再骨碌碌转眼睛,你演技太差了!”
小女孩高兴得蹦蹦跳跳,把头埋在妈妈怀里拱来拱去,奶声奶气道:“我保证这次一定能骗过爸爸!”
尤佳妍望着母女俩你一口我一口边吃边走,胸口又仿佛藏着一瓶用力摇晃后的冒泡汽水。
一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女孩子被爱着长大,就觉得真好。
尤佳妍吸了吸鼻子,低下头用鞋子碾着小石砾,忽然也很想尝一尝冰淇淋。
小女孩笑得好甜,她的妈妈也笑得好温柔,一定是因为冰淇淋很好吃的缘故吧。
尤佳妍把脚底下的小石头拨拉到边上,下一秒,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牛津鞋,她还没来得及抬起头,那人从背后像是变魔术一般变出两个冰淇淋举在她面前。
背后的咖啡厅将灯点亮,柔和的黄色光映照出来,将他的脸庞晕出一层淡淡的光影,像是渲染的老式电影。
“目不转睛地盯了这么久……”方淮序笑起来的时候眼下的卧蚕微微鼓起,让他看起来无限温柔,他把冰淇淋塞给她,一手一个拿稳,笑着说,“别的小朋友都有,我们家小朋友也要有。”
尤佳妍抬起手左右看了一眼,又看向他问道:“你不是要陪老爷子吃饭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