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耳的每一句仿佛都是事实,但每一句都刺耳。
云嘉颅内响过一道轻微嗡鸣,张了张嘴,却没来得及赶在司杭再次说话前,发出一点反驳的声音。
“甚至!你在瑞士受伤那次,他都不知道是从哪里跑来,带着花来看你,戏都被他一个人演完了,要不是那天他后来又走了——”司杭讥讽一笑,“也不用等到今天,恐怕当时我们一分手,他就会迫不及待来表明心迹。”
云嘉消化着又一则消息,面色却不起任何波澜,在司杭反问她是不是因此而感动时,也只是眨了眨眼,点了一下头,应和着说:“对,会感动。”
司杭不能将无所谓演得豁达,云嘉的平和,跟他饱受刺激却寻不到出口的内心反应,形成巨大对比,一正一反,也将对话气氛压制在一个正常波幅里,而他一声声的低笑却渐渐透出凄迷的意味。
那一刻的滋味,是复杂的。
他既嫉妒庄在,又有些羡慕云嘉。
他问云嘉:“这就是你想要的感情是吗?”
云嘉再度点头:“我很满意现在。”
司杭也随着她点了一下头,仿佛是“你喜欢我没意见”的一种冷嘲,他提醒道:“但是嘉嘉,你别忘了,一个如此处心积虑只为感动你的男人,他的喜欢也不纯粹。”
“怎么就不纯粹了?”
“如果他真的喜欢你这么多年,他不会进云众的,他不是聪明能干吗?那他可以自己去创业、开公司,最后还不是选了拿你当捷径?因为这条路才最好走,他只要演一演不图富贵不贪荣华,等着你爸爸提携他,到时候名利双收,每一个曾经瞧不起他的人,最后都会被他毫不费力地踩在脚下。这就是他想要的人生。”
“你呢,嘉嘉。”司杭看向云嘉,问,“你成全他,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纯粹的爱了吗?”
云嘉看着对面的司杭,只是沉默。
听司杭说这些话的时候,云嘉两度有反驳欲望,想去纠正司杭,想去替庄在解释,可等司杭一通话说完,她反倒没了开口的念头。
过了好一会儿,云嘉才将思考着垂下的眼睫再度抬起:“或许你说的对,不止是你,很多人都会这么想,只有我……看他不同,所以在你们眼里,我应该有点蠢吧?”
司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声音柔和下来:“嘉嘉,你不是小女生了,我不希望你再因为天真受伤。”
“天真?”云嘉捉住一个词,笑了笑,“我最天真的时候,应该是和你谈恋爱。明明我们之间相处那么别扭,还期待着日久天长就会好起来。司杭,我们其实一直是同类,都在追求纯粹的东西,不然你不会反复试探,甚至要用绘子来刺激我,你不满意,既不愿意放手,也不甘心将就,所以你才会痛苦。你比我更早知道,我们根本不合适。”
实话永远难听,却也永远反驳不了。
司杭忽然预感到,或许这是最后一次,他和云嘉如此近、面对面坐着谈及过去种种。他被云嘉这番话说得心乱不已,甚至好似真的分不清对云嘉的真实感情。
可是预想到日后彼此之间再也无法挽回的疏远,涌起的鼻酸却是无比真实的。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家关门的糖水铺子,昔日一早就要排长队的铺面,如今已经凄凉萧条,不见人烟。
他不明白自己哪里输给了庄在。
难道就因为彼此出身相同,所以都做不到低声下气讨好对方,而庄在放得下姿态,会挖空心思博她欢心,只有做这样的事,云嘉才会觉得感动吗?
指腹磨着十八岁留下的手背疤痕。
他讲究品味、注意形象,这样一块不好看的疤留在如此明显的位置,却不除去,是一直将其作为一枚勋章,是爱恋的证明。
“你只是不爱我,所以才会觉得我们不合适,你以为你和庄在就是什么天作之合吗?别开玩笑了。”司杭咧了咧嘴角,“只是你现在爱他,所以你不计较了而已。”
他从来不觉得云嘉像云松霖,这一刻倒悟了,他们父女真像,条条框框都是用来对付那些不喜欢的人的,对于喜欢的人,一无是处也会捧在手心里,千般万般好。
云嘉从咖啡店出来时,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拿着水迹未干的伞坐进车里,她没有第一时间发动车子,而是两臂撑住方向盘,将脸埋进去,把刚刚从司杭那儿听来的话重新梳理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