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言羽外婆急救完转到普通病房观察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秋末的清晨,晨光熹微,透过密不透风的玻璃洒入室内,带不来一丝暖意,窗外是医院种了一排排的梧桐树,已经落尽了秋天的叶子,在寂寥的风中沉默地等待着过冬。
外婆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医生和言羽交代了些什么,而后便离开了,只剩言羽一个人坐在病床边,一夜未睡的面容下,强作镇定地掩盖着心底的那股失魂落魄,等着外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刘姨熬了一宿,又要忙着照看家里,所以就先回去了,答应两人说中午再给他们带饭过来。
言羽在病房内看着外婆,而顾淮琛在外面帮言羽料理一些医院的缴费事宜,当手里拿了大大小小厚厚一沓单据时,顾淮琛又确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捏了捏手里的单据,顾淮琛无声抿了抿唇,而后把两部手机一起放回了口袋里。
对,一部是顾淮琛自己的,而另一部是言羽的。
言羽因为要照看外婆走不开,才让顾淮琛过来办些缴费的手续,而钱,自然是言羽自己出的。
那时候看着言羽明明累得不行,还要逼着自己把一切都处理好的模样,顾淮琛心里心疼得不行,想着这些费用就自己帮言羽出了算了,毕竟顾淮琛也不是个缺钱的人。
但是这样的想法只有一瞬,便被顾淮琛自己否决掉了。
想到言羽之前因为身体突然发病晕过去时,明明是顾淮琛自己定的医院,言羽最后却偏要自己付钱的场景,顾淮琛就知道,言羽有自己的骄傲,是不会接受他的钱的。
言羽并不需要谁的施舍,言羽需要的,从来都只是顾淮琛的陪伴,和爱。
所以为了方便缴费,言羽把手机连同一些证件甚至银行卡密码,都一起递给了顾淮琛。
顾淮琛缴完费用后,摸了摸口袋里沉甸甸的两部手机,心里蓦得就染上了一抹阴云。
回病房的路上,顾淮琛站在走廊门前,隔着病房门看了一眼言羽的身形,又看到了病床上那个瘦小插满了管子的身形,凌厉的眉头皱成一道锋利的直线,而后脚步一转,回想着那个张医生的办公室位置,最后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抬手轻轻扣了扣门。
“笃笃”两声。
门里人说了声“请进”后,一抬头就看到了面前一个高大但又年轻的身影。
“你是……言羽的朋友?”张医生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眯眼瞧了瞧面前人的模样。
张医生对顾淮琛这个人有印象,但也只停留在有印象的程度,并不太了解顾淮琛。张医生倒是对言羽很了解,毕竟多年的老熟人了,虽然两人的交集就只有重病住院的外婆,但是耐不住认识的时间长,总会有些闲聊的时刻。
最开始张医生还会问病人家属在哪里,让病人的儿子或女儿来签字,但是后来再了解言羽家情况后,当言羽外婆又出了什么突发情况的时候,张医生便知道第一时间该去找这位病人的外孙子了。
像他们家这样的情况,着实少见,给张医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这一次言羽不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着个年纪相仿的朋友来的时候,张医生还在心里略微惊讶了一下。所以现在当顾淮琛出现在自己面前,张医生并没有太多困惑,只以为顾淮琛是来替言羽询问些关于病人病情相关事情的。
张医生抬手示意了一下面前的座位,而后调出了言羽外婆的相关住院记录,已经做好了回答病人家属疑问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顾淮琛一开口,说的却是出于张医生意料的话题。
“对,我是言羽的朋友,我姓顾,我们昨晚见过。”顾淮琛温和有礼地在张医生面前座位上坐下,介绍完自己后,第一句话便道明了来意,“我这次来找您,是想询问些关于言羽外婆的病情相关的事情,这点看来您已经看出来,只不过,我希望我来找过您这件事,您不要向言羽提起,您看可以吗?”
张医生捏着眼镜腿,眯着高度近视的眼睛,拖着椅子不敢置信地朝顾淮琛面前凑了凑,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不想让言羽知道?这是为什么呢?
这人不是言羽的朋友吗?难道不是受言羽之托来询问病情相关的吗?为什么会不想让言羽知道呢?
昨晚忙着手术连轴转了一晚上,今早还没休息上几分钟,又要去忙着查房和带新来的实习生们,张医生刚在办公室坐下,脑子里已经累成了一滩浆糊,或许是大脑歇菜闹罢工了,顾淮琛的话说完了半天,张医生都没来得及回复什么,像是大脑转不过来,还没有弄清楚情况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