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阁内沉香缭绕,王瓒在御前岂能自安?正自惴惴,忽闻朱厚照轻咳一声:“佛郎机的事,总算有了着落。你受委屈了。”
王瓒闻言连忙道:“为君父解忧,乃是臣子本分。”
朱厚照忽地起身,腰间玉佩撞得叮咚作响,“以往各国进宫来的东西,对大明来说有些是必须的,有些则不是,就像暹罗贡来的象角犀角。朕瞧着倒像宫里那些盘、盆之类——中看不中用。”说着便从手腕摘下一串伽南香佛珠,指尖捻佛珠,十八颗乌木珠子转得飞快。
王瓒暗忖这象犀之喻大有文章,正思索间忽然想起前年皮莱资贡的那只手铳,“陛下圣鉴。”王瓒忽福至心灵,“那象角、犀角虽是罕见,终究是不是什么有用之物。依臣愚见,倒不如趁此次给佛郎机颁发勘合,直接告诉他们让他们贡来火器。”话音方落,朱厚照手中佛珠骤停,十八颗珠子齐齐坠在杏黄穗子上。
暖阁外蝉鸣忽歇,唯闻檐角铜铃叮当。刘全忠捧着个掐丝珐琅食盒进来,揭开却是碗冰镇酸梅汤,玛瑙碗底沉着几粒西域葡萄。朱厚照却不接,对着刘全忠道:“先放这里,刚吃过茶。”接着对王瓒道:“满朝会不会有异议?刚刚消停下来,别再掀起波澜来。”
王瓒慌忙离座,却见朱厚照笑吟吟扶他坐下:“想来不会。只是...”忽然压低声音,“我刚批了徐鹏举乞南京制造佛郎机铳的奏本,杨一清也奏请如此,朕也批了,到时候会不会有关联?"
王瓒心中揣测出皇帝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些,无非是想要探探外朝的口风,正要开口,朱厚照却将玛瑙碗推至他面前:"尝尝这葡萄,味道还不错。"
王瓒拈起一粒,紫玉般的果皮上凝着冰珠。入口酸涩异常,倒似吞了枚生橄榄。抬眼望时,朱厚照正捻佛珠,佛珠相撞,竟与檐下铁马声混作一处。
“臣觉着不会...”王瓒拭了拭汗,“自成化之后,我朝对外用兵越来越少,为何?不就是官兵不行?要不然哪需要陛下当年提刀勒马去和鞑靼人干仗!既然刀箭不行,咱们就用火器。”言罢喉头滚动,将酸涩葡萄硬生生咽下。暖阁内忽明忽暗,原是乌云蔽日。
朱厚照闻言大笑,但见他起身推开朱漆槛窗:“好,说的好!”话音刚落,那乌云竟又快速移走,太阳又出来了。
王瓒只觉着后背不甚舒服,只想着将官服脱了,躺在凉席上爽快一下。但是也就是想想,他可不敢在御前造次。
朱厚照接着道:“日本国事,还仰赖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