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忽视了他迁走民众,率将士誓死御敌的大义举动。
而当年帝王随手拿朱砂笔在罪状上画下的红圈,此刻陈旧的像糊在那里的一滴血。
隔了几年时光,朝政刚稳中向好,那已死之人的已死女儿却冒了出来,妻族也冒了出来,是杀还是不杀?
不杀,则违了律令,谋大逆诛九族是极刑之首。
杀,要埋葬一个家族,不知多少人,又得积下多少怨念祸端,江南必定再生乱。
若张氏伺机以此理由造反,他还有正当理由拿捏他们吗?
昭安帝似看见卷宗上的那滴血渍越染越重,变成涌起的血浪,将他兜头淹没。
也终于明白,当年自己父皇将传国玉玺交与他时说的:“君无戏言,当知持后。”
他将案卷端正放到一旁,面无表情地扫视底下的人。
跪着的满头凌乱白发的老妪,一脸云淡风轻的姑娘和被押着跪下的、同样面容坦然的杨祚,以及站立在一旁的始作俑者晏渚。
宰相这是把戏台搭了好,本子、配角都排布好了,叫帝王自己开嗓子唱戏。
昭安帝突发奇想,竟是臣子在考验君主的服从性么?
但他终归也不是几年前那个任其摆布之人了。
他嘴角不怀好意地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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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昭安帝开口,指了指老妪。
老妪战战兢兢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了杨烟一眼,吓得差点昏厥过去。
“姑……姑……姑娘……”混浊眼睛里突然有了柔光。
杨烟同样望着她,在那双眼睛里看到恐惧和不安。
然后,老妪的眼里流下泪来。
她慌慌张张爬着过来,抬手要抚杨烟的头发,杨烟缩了缩头,躲开了。
“像,太像我家姑娘了,太像我们仪儿。”
十九年前,她伺候的那个姑娘也不过十八九岁年纪。
她忽地向杨烟猛磕头:“姑娘,别怪我心狠,实在是……实在是……我孙……”
晏渚咳嗽了一声,老妪便像噎到般不说话了,伏在地上,肩膀却在止不住颤抖。
实在是她的儿孙都被官兵带了走,若不指认,全家都会没命。
良久终于抬起头,额头上已磕出血肿,边哭边指认:“十九年前,大年三十,趁着大家都在过年,我给杨仪送上了那小子的马车,送他们去了西北,那小子要去西北从军,是姓慕容。”
杨烟咧嘴笑了笑。
杨祚却要起身去踹老妪,被禁军按住身子。
“吴妈妈,我家待你不薄!”他恨恨道。
老妪转身朝向杨祚也磕了个头,却怨毒道:“公子啊,实在是你们都好狠的心哪!把姑娘从族谱上划了走!要她一辈子无家可归,你们真该死!”
杨烟的耳朵动了动。
“你害我全家你——”杨祚没说完,忽地被禁军用长枪尾自背后捅了一下,顿时喷出一口血。
杨烟的眼睛瞬间睁圆,扑到他背上扒开枪杆:“你们竟敢无命令在御前动手!不许打人!”
禁军看了看帝王脸色,将武器收了回去。
她又伏身向晏渚:“宰相大人,这位娘娘刚刚说的话可都是真的?都算数吗?”
“那是自然,你还想抵赖?”晏渚眼皮也没抬一下。
杨烟又问老妪:“娘娘,是只有指认了我们,你家人才能活着是吗?”
听到这句,昭安帝点桌子的手顿了一顿。
老妪不敢回答,只能哭着再向她磕头。
杨烟放在地上的手蜷着收紧,慢慢抬起头,向着帝王一字一句道:
“若都如此的话,我承认,是的,我是慕容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