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长甬道中,杜霖满头大汗地追上晏渚,小心翼翼询问:“晏相,犬子入不了翰林院便罢,怎狠心给丢到镇北军了?
“他孤身过去不是入了狼窝吗?他的身体,您也知道,怕是不能承受西北的风沙……”
晏渚转过身来,低声道:“上回那事一闹,老夫如何能拉下脸来给他往翰林院送?不如将功折罪吧。”
他伸出根手指摇了摇:“一年,只消一年,翻出点有用的把柄最好,实在不行,别让吴王过消停就成。”
“一年后,老夫准给他调回来。”
——
赤狐军营中此刻却是张灯结彩,是楚辞和白草成亲的好日子。
楚辞也在城东赁个小院,临时安了家,但婚仪还是在军营办。
赤狐军破天荒休沐一天,除巡逻站岗士兵以外,都来帮忙布置洞房,夜里喜宴和吴王的送行宴也并到一起。
是他们追随吴王的最后几天,满目的大红喜色中也隐约着别离的伤感。
李年儿一手置办了各类婚仪用品,头一天就忙里忙外指挥大头兵挂灯笼贴喜字,去厨房检查备菜,收拾桌子准备露天宴席。
无论走到哪儿,手里都捏着个小本本,各个细节不放过地盘算。
楚歌见着这场面,既欣慰又头疼。
欣慰的是这个姑娘的确是会打理事务和管账的,头脑灵光,条理分明——头疼的是,实在太会花钱了。
总拼着命地对自己好。
给新娘子置办胭脂水粉和嫁衣时,也给自己弄了一套。
人家成婚,她也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只张开翅膀翩翩欲飞的花蝴蝶。
婚仪当天,李年儿凌晨爬起来给白草梳发盘发,将她从小院送上了去军营的花轿。
锣鼓唢呐喧嚣着奏鸣,楚歌骑马在最前头,亲自给兄弟的迎亲队伍开道,一串串爆竹被点燃甩出,“噼里啪啦”满地炸开。
青色烟雾和红色碎屑弥漫中,白草撩开花轿帘子,透过盖头缝隙,望见骑马的喜服新郎。
恍然想起头回见面的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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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送到清州王府时,便是楚辞接的她。
她抱着琵琶跟着一身高大白衣小跑着穿过江南府邸曲曲折折的院落回廊,而他在某个瞬间回眸看她时有了片刻失神。
然后在她的惊呼声中,他的头撞到了低矮廊檐。
额头刺进一小块木屑,立刻有血滴溢出。
她无暇多想,放下琵琶取了帕子,提着裙摆站到廊凳上,方才够到他的额头,给他摘掉皮里木屑,拭净了血。
后来楚辞告诉她,那一眼就入了他的心。
他是拧着自己的心瞧着她给吴王弹曲子唱歌,无数次说服自己,那是主子的女人。
但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吴王无心于这个歌女,女子却枯萎在了那里。
像一束淋过雨,结了愁怨的丁香。
悲哀婉转的心思,偏偏楚辞能懂,甚至比她自己还要懂。
檀州重逢后,他将她从雨中拉出,重新站到阳光下。
丁香又迎来自己的花期,簇簇开了满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