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最后,萧子窈是只身一人来到香港的。
背井离乡本就不是一件易事,好在她没有孩子拖累,所以一路行程大抵还算顺遂。
——她与沈要的第三个孩子、也是唯一一个起了名字的孩子,沈等等,最终死在了她的一场梦里。
她依稀记得那晚好静,乡村的寒夜大抵都如此。
那一日,沈要坠海之后,萧子山便将她带去了乡下,找了一户曾经受过他恩情的、也靠得住的农家住下了,那户人家的女主人名叫小柳,家中做木工生意,她于是躺在小柳让出来的木板床上,萧子山正倚在床尾把玩着一只拨浪鼓。
“子窈。”
他兀的开了口,说话也静静的,“我已经同吴清之说好了,待你生下孩子,就把你送去香港避战,他会对外宣称你是他内地逃来的妹妹。”
她无限凄凉。
“那四哥呢,四哥不和我一起走吗,四哥又要丢下我去哪里?”
她一连的问着,可萧子山却不再应了。
然后,隔一汪朦胧的热泪,她隐约瞧见萧子山动了动,他一条腿还是瘸的,走得很是吃力。
他只将那小小的拨浪鼓安放在她枕边。
“萧子窈,如有来世,你我再做兄妹吧。”
她噙着泪,要落不落,又因没人给她擦泪,这般落泪最无用,所以最终忍住。
再然后,蜡烛便熄灭了。
她于是催下眼皮,睡得很不甘心更伤心。
半梦半醒之间,她直觉身下有些热,像尸体的热,钝钝的、慢慢变凉,她再熟悉不过,便探手摸了摸,一手的黏腻湿滑,是血。
此时此刻,夜色纤薄,如手术刀。
她坐直身子,并不呼救,平静的等待解剖。
剥离的过程没有一丝痛苦。
萧子窈不由得想道,这一回,许是那呆子心疼她了罢。
毕竟,她本就是最怕疼的,生产的疼痛不敢想,滑胎的苦头却是吃过不止一次的。
他都记得,更不会忘。
他以前也总说,这个孩子是外人,打扰他们俩的人,都是外人,可是事情结尾的时候,他居然也变成了个外人,就剩她孤单一人。
李大夫也说过的,这孩子很懂事,其实与沈要很像,知道心疼她,也许有过一些不太好的经历或痛苦,但最终还是不忍心她为难。
倏尔之间,不知何处雨,此间已凉。
萧子窈终于张口唤道:“四哥,我流产了。”
同萧子山一道闻声赶来的还有小柳夫妇。
小柳又急又怕,连连推搡着夫君冒雨去请大夫。
谁知,萧子窈却在此时挥手止住她:“不必了。这孩子留不住的。”
“可、可是……”
“——真的不用了。”
她静静的说道,“我从来都留不住我爱的人。没有例外。”
她到底还是认命了。
如此一来,往后的日子,日复一日都像倒数。
萧子窈心思明了,她这副身子大约是再养不好了,与其让旁人陪她一同耗着,倒不如她自己早些一走了之为好。
她做事从不拖延,既想到了,便果断说与萧子山听了,于是平铺直叙的告别,只说一句:“四哥,我要走了,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