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仁安当年用弹弓打出的那颗石子，虽然落在了我身上，但到最后，受伤的却是沈家，”狐妖顿了顿，缓缓举起茶杯轻抿，长叹一声，道：“沈仁安是个好人，可惜遇见了我。”

沈老爷低头看了眼放在膝上的族谱，目光飘忽不定，满是躲闪的意味，裴清光的直觉隐隐告诉她，在这段故事里似乎还隐藏着另一段不为人知的情节，答案或许就在族谱的记载中。可当裴清光探头准备再去瞧上几眼族谱时，沈老爷却忽然合上了族谱，抬头定定地望着狐妖，轻声问道：“后来呢？”

狐妖从怀中掏出一只锈迹斑斑的铁铃铛，朝着门外死气沉沉的院子摇了摇，内里的铁锈使得铃铛发出的声音扭曲变形，隐隐还伴有“咯啦咯啦”的锈渍摩擦声，狐妖无奈地看着手中铃铛，半晌后小心翼翼揣回怀里，这才开口，继续未完的讲述——

狐妖是在丰城最为繁荣的酒楼里被穷奇部下捉走的。

当年狐妖从沈仁安身边离开后，化为人身在酒楼里当小二，借着来往客人的人气掩饰自己的妖气，日子过得平静又快活。

直到那个夜晚降临。

那夜，正是酒楼上客的时间，穷奇的部下们突然找上门来，不由分说便用妖力将酒楼砸了个干净，当是时，只见桌椅飘浮半空横冲直撞，酒菜飘散四处油污遍地。那些客人都是些寻常人类，何曾见过这般架势，纷纷朝门口的方向冲去，可穷奇部下们也不是吃素的，一早便封了酒楼的所有门窗，众人只得像无头苍蝇般在酒楼内打转，还要时不时提防从天而降的桌椅板凳酒肉菜粥。

酒楼善烹食补粥品，讲究的是桌上架只铁炉，滚烫热粥从厨房端出来便捧上铁炉点燃炭火，一方面防止客人喝酒聊天放凉了粥，一方面能让食补材料的香气与米香更好的融合。

平日里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却在此刻变成了自地狱而来的滚滚岩浆。

燃烧的碳火与滚烫热粥随着桌椅的漂浮不受控地自众人头顶跌落，眼见着许多人被烫伤或砸伤，狐妖终于忍不住出手，冲到人群最前，以自身妖力为躲藏的众人架起一片保护罩，也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穷奇部下们的面前。

狐妖知道他们为何而来，他见过他们，若不是因为他们，自己也不会慌不择路躲进沈家屋后的树林，又莫名其妙被沈仁安的弹弓袭击。

穷奇部下中为首的那位摆了摆手，一时间桌椅板凳尽数朝地面砸落，狐妖设下的保护罩稳稳护住了在场的每一位人类，直到桌椅板凳沿着保护罩的边缘滑落在地，狐妖才收起自己的妖力，准备坦然接受自己的结局。

“你若早早束手就擒，这酒楼何至于狼藉至此。”这是穷奇部下中为首的那位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你要不把脸上那块碍事的布摘下来看看呢？”狐妖自认不是个傲慢的人，可面对眼前之人的滑稽言论，他实在按捺不住心底的轻蔑，“你们一进来就又打又砸的，但凡你们进来先问一句九尾狐在不在呢？”

为首之人默然片刻，清了清嗓子，故作平静道：“那岂不是打草惊蛇。”

“那你现在算什么？”狐妖翻了个白眼，“打酒楼惊人还是打人惊狐？”

为首之人不再言语，抬手扶了扶面上系着的黑色遮目丝带，狐妖自知逃不脱，干脆破罐子破摔，继续吐槽道：“没有那个玩谋略的脑子就别干诸葛亮的事，是瞎子就多练练耳朵，别一天天自己闯了祸还故作高深絮絮叨叨，我要是你的部下我一早就把鞋塞你嘴里了，你……”

为首之人额角青筋隐现，怒喝一声：“放肆！”

狐妖夹着嗓子贱兮兮复述：“放肆~”

为首之人额角青筋颤动，似是怒极：“你……你……”

“爷爷在此，”狐妖望着穷奇的部下们，神情桀骜，背在身后的手却悄悄挥了挥，示意酒楼的客人们都往后面躲，“我的族人在你们手上死的死，死的死，死的死，我早知会有这一天，要杀要剐随便，反正这人间我也玩过了。”

“那我便给你个痛快！”

为首之人在掌中化出一柄长枪，挥舞着朝狐妖扑来，狐妖下意识后退两步，转身背对长枪，轻轻弯腰便躲过了对方的攻势。

狐妖面露笑意，正要直起身，忽然觉得面上一痛。

一只粥碗砸在了他的脸上。

是酒楼客人砸过来的。

“沈仁安当年用弹弓打出的那颗石子，虽然落在了我身上，但到最后，受伤的却是沈家，”狐妖顿了顿，缓缓举起茶杯轻抿，长叹一声，道：“沈仁安是个好人，可惜遇见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