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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美人这一胎确实凶险。产婆是一早就备好的,住在甘露殿的。自薛美人发动起,前后过了两个时辰,孩子的头却还没出来,薛婉樱候在廊下,一直等到了夜半,终于感觉到了一点露水侵蚀肌肤的冷寒。
涂壁在一边心疼地道:“奴婢瞧着,孩子还有一阵才能生出来,娘娘不若先去睡一会儿。”
薛婉樱摆摆手,无奈道:“这般境地,哪里还能睡得着?”
说完,又立刻转过身紧紧地盯着两扇半掩着的屋门。快两个时辰了,却始终没有听见婴儿的啼哭声,就连薛美人的声音也似乎因着气力告竭而渐渐地弱了下去。薛婉樱心焦地攥紧了手腕上的佛珠串,一双秀眉拧的紧紧的。
恰在这个时候,高太后的声音自她身后响起,干巴巴的,出口就是诘问:“怎么回事?生个孩子而已,怎么生了半天?”她盯着薛皇后,脸上凶巴巴的,一不小心就说出了家乡的俚语:“是不是你这婆娘,自己生不出来,还不许别人生?造孽呀,我说我儿坐拥三宫六院,怎么才这几个儿子。”
甄弱衣惊异、不满于高太后的胡搅蛮缠,但不过一瞬,思及这件事前后的种种反常,还是压下了心中的恼怒,转而笑吟吟地挽住高太后的手臂,打断她:“太后娘娘这话说的可就没道理了——”她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薛皇后对高太后淡淡地道:“母后不放心,在这儿看着就是。”
甄弱衣心中不知怎的“咯噔”一下,下意识道:“这么晚了,太后娘娘不如还是回去歇下吧。您放一万个心,若是小皇子出来了,妾第一个差遣人去告诉您。”
高太后却不领情,哼哼两声,命宫人搬来一只竹木凳子,就这样黑灯瞎火地在门口坐下了。
甄弱衣无奈,只能悄悄地退了一步,站到薛皇后身边。
薛皇后似乎很是诧异她的到来,朱唇微启,低声道:“你来做什么?”
甄弱衣在她旁边,看了她一会儿,才眯着眼睛道:“今夜,恐怕不能善了。”
薛婉樱还没反应过来,甄弱衣却突然伸出手,挠了一下她的掌心。模样就像是一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薛婉樱一直端庄清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涟漪,也伸出手,挠了她一下。可甄弱衣再抬起脸,又只能看见她持重肃静的面容。
两人就这样挨着肩膀站在檐下,等待着。
直到一个经验老到的稳婆慌张地从里面出来“薛娘子这胎,胎儿过大也就罢了,恐怕还是坐生。”
薛婉樱的面色瞬间就变了。
但还不等她说什么,稳婆调过头就对高太后道:“眼下,眼下母子恐怕只能保一个,请太后娘娘抉择……”
“你胡说什么?!什么都不要想,务必保美人平安!”薛婉樱极少发怒,因而这一声暴喝几乎是瞬间就镇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也包括还张着嘴巴的高太后。
高太后反应过来,面若乌云,极为不悦地道:“皇后这是将我当死人了?”她也扭过头对那个跪在地上,满头大汗的稳婆道:“保皇嗣!你们有几个胆子敢伤害到皇家血脉?”
最后一句话,高太后几乎是咬着牙说的,“若不是今晚我来这了,是不是我的皇孙就要被你折腾没了?”高太后伸出手,指尖几乎戳到薛婉樱脸上,“好啊,我就知道你看上去装得贤良大度,肚子里却都是黑水……”
在高太后的心目中,薛婉樱出身高贵,才德貌无一不出众,就像是……当年的周太后。然后她和周太后比起来又不一样——她还生下了太子。她是她穷尽一生也不能成为的人,在薛婉樱面前,高太后连最后的一丝优越感也被剥夺,因而她加倍地厌恶她。
比起男人对女人的轻视、偏见,觊觎,女人对女人的嫉恨、针对,逼迫更让甄弱衣感到不解。同样是女人,难道她们就不曾经历过这世界的恶意?在当时,她们又在想什么?
难道人果然是,恨己身遭难,笑他人逢灾?
薛婉樱丝毫不将高太后的话放在心上,冷着脸吩咐稳婆:“保大人。”又偏过脸,问旁边的一个宫人,“美人的傅氏何在?”
得到回答说薛美人的傅姆在产室里陪着薛美人待产,薛婉樱轻声道:“让她即刻出来见我。”
薛皇后的举动气得高太后一阵哆嗦,“好好好,等我儿来了,我定要将你今日的所作所为悉数告诉他。”
甄弱衣听到这句话,不由皱眉。
薛美人的傅姆很快的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身上似乎还隐隐地带着一点血气。赵婕妤站的远远的,连忙捂住了口鼻。可以看出白氏这一夜过得并不愉快,此刻即使是面见皇后,她也是鬓发凌乱,脸色惨白。她张了张嘴,像是早已知道薛皇后想问什么,瘫倒在地上,不住地喃喃道:“都是奴婢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