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绍偏过头,看王桓的注意力完全被这张舆图吸引,他拿起手上的短棒,敲打在舆图之上,“如今晋南六州安定,北边与前燕,秦接壤,再往北,有西凉,夏,仇池,和赵。如今秦占据东,前燕占据西,且近一年来,前燕军屡败于秦,西凉,夏,仇池三大胡人阵营互相牵制,赵弱小却居于三国之间,虽只能隔岸观火,但也与其他三国成牵制之势。”
如今北境势力在此图上可谓明晰,王桓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张口便不自觉顺着司马绍的话继续道:“若四国乱,则是我们北上的好时机。”
洛阳位于中原,至今仍被前燕牢牢占据。只是前燕群狼环伺,苟且偷生,若南军北上,前燕绝不是对手,只需要北境四国无暇理会,他们说不定能一路北上至中原广袤大地。
司马绍点点头,附和着鼓掌三下,以示认同。
王桓转过身,看司马绍模样便知他心中已有章程,“那陛下有何打算?”
司马绍却勾唇一下,双臂抱胸不正经地笑着,“将军既然这么了解朕,不如猜一猜,猜对有赏。”
王桓一下子被他泄了气,还以为这人说正事能稍微正经些,她忍住翻白眼的欲望,没空与他玩猜来猜去的把戏,“臣不知。”
“算了算了,不逗你了。”司马绍走到桌案前面,拿起一封奏章递给王桓,“看看吧,陈子安呈上来的去年的赋税,国库开支。国库简直比他那脸都干净,朕有心北上,苦于兜里没钱没粮,实在是有心无力呐。”
王桓翻看司马绍递过来的奏疏,打仗太依赖于一个稳定的后方了,没人比她更知道打仗有多耗钱粮。
她在荆州这些年,每年有近半数的税收都拿来充了军费,为了此事,她年年都要和荆州上下官员争个你死我活,凭借着王顿独子的身份,勉强能占几分便宜。
如今携军北上,朝廷至少要派出数十万的兵马,一天便要耗费千担的粮食,若这场仗打得顺利,恐怕也至少要半年一年的时间,若不顺利,打个三年五年也不是不可能。
更不谈军械,甲胄,马匹,这简直是个无底洞,王桓深知其中不易,若没有一国之力作为后盾,北伐之战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陛下想怎么办?”或者说,司马绍想让她做什么?
司马绍一手撑着桌沿,眼睛盯着王桓,“你来帮朕,什么时候凑足了钱粮,什么时候将军就提刀上马,领军北上。”
王桓闻言冷笑一声,“陛下高看臣了,臣不过一介武官,既不懂生财之道,更没有文官那样的三寸不烂之舌,到何处为陛下凑钱?难道陛下是要抄了臣的家财,那臣恐怕做不了主。”
司马绍像是被这话逗乐了,嘴角上扬,似乎在说“也不是不可以”,他悠悠开口:“阿容多虑了,朕怎么忍心抄你的家呢?”,他手指敲打着桌面,“晋南的钱财既不在国库,也不在百姓,将军说,这些钱在何处?”
钱自然在世家。
不光是钱,还有土地,奴隶,珍宝,粮食,甚至是典籍字画,官位权势,都在世家手中。比起皇帝本身,他们才真正把握着国朝的命脉。
司马绍拿这话来问王桓,明晃晃地便是要拿世家开刀。王桓面色逐渐冷下来,心底一阵阵发凉,没敢回话,只能下跪俯首。
这一次,司马绍没再立马叫人起来,反而是等待了片刻,才将人从地上扶起来,“阿容这是做什么,你若不想回答,朕又不会责罚你。”
他口口声声喊着王桓的小名,从前听,只当是情人之间暧昧的昵称。今日听在耳边,却又好似致命的威胁。
看吧,我可是拿捏着你最大的把柄。
若有一日此事被揭开,司马绍随随便便就能判她个欺君之罪,若他想保她,也不过一句轻飘飘的,“朕早知此事。”
司马绍真是好算计。
从前她只觉得眼前这人心思深沉,是个当皇帝的好料子,如今看来确实是。只是这心思被用到自己身上,滋味当真不好受。
王桓低头,只能听见自己恭敬有余的声音,“但凭陛下吩咐。”
司马绍听着面前人有些僵硬的声音,像是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心中没由来的闪过一丝不虞,冷声道:“将军不是胆子大得很,如今朕不过叫你出出主意,你倒是不敢了。朕看你下午在明光殿的时候,不把朕算计得明明白白。”
王桓闻言,猛地抬头,司马绍面色却不变,坦坦荡荡地告诉别人,是的,朕就是有眼线。
“你和子洲那点心思,宫里传得人尽皆知,你们把朕当傻瓜,还不许朕讨回来吗?你想要朕放你阿姊出宫,为何不直接来求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