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太史公及班氏兄妹的立场,必定已经是竭尽一切笔力为汉使者掩饰;如果连这几位都不能不在春秋笔法中承认汉使的“横暴”,那当年外邦诸国在汉使手中的种种遭遇,就不难想象了。

当然,这种横暴也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孝武皇帝从来不缺宣战的借口……“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是吧?

不过,如果要效法先汉的成例的话,那成都、陇西一带常年与吐蕃交战,倒的确多的是与蛮夷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遗孤。如果能奉命出使在敌国搅风搅雨,顺带着以一条性命为家里博个封侯,那踊跃参与者恐怕不知凡几。

林貌嘴角微微抽了一抽,不再说话。

长孙无忌倒也并不指望着林貌会公然表示赞成——这玩意儿毕竟有点挑战大手子的想象力了;但没有关系,不说话就是默许,默许就是支持,他大可以就着这默许的支持做文章。

不过,纯粹是为了表示对至尊近臣的尊重,他礼貌的多问了一句:

“先生还有其他见解么?”

林貌张嘴又合上,再次张嘴又再次合上,好像一条缺水的鱼:“……就没有——文雅一点的方式么?”

“文雅的方式?”长孙相公正为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润喉,听到这纯粹的外行言论,不觉展颜微笑:“三人行,必有吾师焉;朝中大员都是经术名家,好学而不倦。只要有贴切的题目,当然都愿意议论一二。”

国家以经术治天下,儒学经典是大臣们立身的根本。学派观点的冲突,不仅仅关乎学术伦理,更关系到政治上的生死存亡;正因如此,朝廷其实多的是“文雅的法子”转移朝臣的注意。

但也正如长孙相公所言,抛出来转移注意力的题目,总得“适当”才好;这个题目不能过于劲爆,诸如“玄武门之变是否符合《孝经》要义”之流,一口气便可以炸掉半个朝廷的龙之逆鳞;但也不能过于无聊,无聊到大家都不愿意敷衍——这其中的诀窍把握,可是相当之微妙高深,难以揣测的。即使老成持重如长孙相公,也未必有这十足的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