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身份也就罢了,怎么还不分愚贤了?”文天祥有些困惑。“聪慧的孩子自当读书,那些平庸甚至愚蠢之辈上学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

文夫人摇摇头,“倒也不需太久,蒙学设两三年即可。”

文天祥更困惑了,“两三年能学到什么东西?”他这样的读书人,自发蒙起何止是十年寒窗。便是如今漂流海上,他只要有空余时间便会读书。

“郎君想差了。我所指的蒙学不过是让孩子们粗通文字,懂得世界常理、懂得古往今来罢了。神书小学前三年的内容足以应对。”文夫人温和地笑道。只这一句话,文夫人便不只是从女儿那里听得只言片语,而是有目的的通过女儿了解了许多图书馆中的书籍内容。

她补充道。“以往在中原,人人都知自己是华夏正统、是汉人衣冠、是炎黄传承。但我们所去的荒凉之地,抬首不见泰山、低头无有黄河,除了我们这二十万人也无人知晓我们是谁。百姓若是不加教导,如何记得自己是华夏子孙。就算达官贵人家中有传承,但富贵从来难保,若是一朝破败,再贵重的书籍也不过是烧火物而已。若要文明长久,教化普及是必然之道。”

“夫人说得道理。”文天祥沉下心来思考了一番,然后惊喜地看着妻子,“早知夫人有这番见识,我也不必忧心这么久了。”

文夫人笑道,“郎君夸赞过了,我也不过受神君启发罢了。神君虽是对陛下格外关爱,但那书室却是开放给所有人的。这何尝不是对我等的提示。”

这天略晚些的时候,游乐园中的众人见到了吃惊的一幕。文丞相第一次登上了神君为孩子设立的游乐园,而且进入图书馆后便拿着那几卷最为粗浅的小学书籍埋头看了许久。

邓光荐还在船上遥望岛上风景,窝在图书馆中的年轻人中没人敢和丞相搭话,个个安静地很。

“想不到你对这些书感兴趣。”感应到这边异状的方耀也第一次走进图书馆,坐在文天祥的旁边。

“方先生取笑了。文某实在愚昧,如果不是内子提醒,我还体会不到先生的苦心。”文天祥苦笑着一拱手。“文某准备重设大宋学制,其中蒙学最重,还请先生允我将这些书籍借走抄录。”

既是将这些书籍当成了普及教化的必备品,自然就不能像之前那样由得邓光荐慢悠悠的抄录了。而且这书也不能直接使用。就算是天界神书,也需要适应大宋情况。

方耀自然不会拒绝。但为了不影响孩子们阅读,他直接一挥手将文天祥选出的书籍都复制了一套,又化出配套的教师用书。“你都拿去参考吧,也不用还了。”

“多谢先生。”

等文天祥艰难地把一大摞书抱在怀中,方耀笑着唤醒在旁边一桌傻看的年轻人,“你们几个还不过来帮忙?”

这几个衣着朴素,一看就平常人家出身的年轻人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过来帮自家丞相搬书。

第二天,修书的人群就被文天祥分成了两班。一班照常修典籍,一班的任务却成了蒙学。休闲了许久的邓光荐也被叫了回来,加入到蒙书的行列。

被指派修蒙书的人自认为是被降了身份,心中大有不满。但听到文天祥说起他这份举动的初衷,众人回忆起那麻逸人和野人的区别,也不禁悚然而惊,便对蒙书的事郑重了几分。

文天祥更忙了。他不但要同时主持两边修书的进程,还要和陆秀夫、张世杰讨论未来学制和教化的大事。这还是张世杰第一次受邀加入到文人间的讨论,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他也没有白费了文天祥的好意,思考之后说出的话居然也颇让文陆两人惊讶。

“我们在经过的岛上都立块碑吧,写上我们是谁,于何时从何处来,将往何处去。后人若是看到碑文,就算已经过百年千年,也能知道他们的祖先的过往。说不定有一日,他们可以踏寻我们的足迹回到中原。”

“好主意!”文天祥首先赞同,转而又叹息道。“可惜我们已经过了好些岛了。”

“此时做也不晚。”陆秀夫笑道。

于是,宋人的船队就这样浩浩荡荡地行驶在大洋上,一路留下了蔚为壮观的石碑群和各种神奇的传说。当偶尔有南洋商船流落到这些岛上,看见这些被土著岛民或奉为神物、或惧为恶咒的石碑,便不由感叹宋人的强大。而同时,他们也对成为中原新主人的元朝更心生畏惧了。

连拥有远航实力的宋人都不是元人的对手,他们和元人做生意还是要小心点。

张世杰不知道自己的建议还对敌人起了正面的宣传效果,如今他已几乎将元军淡忘了。他从两位丞相手中领到了新任务,要在军中开展教育,把目不识丁的大头兵们当成孩子来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