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丁梅从洁白而死板的被子里伸出手那双长着茧的、瘦弱如枯藤的手她攥住了我,声音轻得只在我们之间回还。

“谢谢你,”丁梅含着泪的双眼凝视着我,我感觉到了指尖覆盖在眼睛上的温柔,“不管你是谁……谢谢你。”

我第一回体会到浑身变麻像过电一般的感觉,我听见她的话,“那天上午,我悄悄增大了抗生素的剂量。林梁睡着的时候,我把闹钟调快了四个小时。下午一点,我就开始准备晚饭,我知道他一定会喝酒……我听到了阳台上酒瓶打碎的声音,还有他滚在地上的震动……我都知道。”

小县城的冬天没有冰激凌卖,那天下午,丁梅带着渡舟在街道里走了很多遍,一直到太阳西斜,地上薄薄的积雪化开。

她的声音在寂静得无比接近死亡的病房里响起,我看见晶莹的泪顺着她脸上的皱纹滑下,她说:“是我杀死了他,是妈妈犯下的罪。我该用命来偿还,我死后活该被千刀万剐……但人活着的时候,不要折磨自己。麻烦你教教小舟。”

她不是我的母亲,我也不是她的孩子。原来这件事,或许她比我更早知道。

而我怎么又完全不是她的孩子呢,我是渡舟的一部分,她死死攥着我的手像一句沉重的嘱咐,一直到咽气也没松开,在那一刻,我也想叫她妈妈。

丁梅的墓碑在县城最好的墓园里,那里祥和、宁静。我在碑前放下了洁白的花,舅舅说正值清明,一起去祭拜我的父亲吧。

好啊。

反正那座渡舟曾经被遗弃的山,正是我第一次与世界相会时看到的景象。山间杂草丛生的小土坡里,骨灰盒中放着一捧干瘪的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