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见多了奇人异事,城门口的守卫也不过多看了他们两眼——多看了这浑身刻着粗糙二字的小木车两眼,也不曾阻拦,大大方方地放他们进城了。

这孟城可比丈林村繁盛多了,甫一进城,便有不少街边叫卖的,直把陈澍的魂都给勾走了,这里瞧瞧,那里看看,恨不得眼珠子都黏在这些个摊摊铺铺上。

这回轮到了云慎,不仅要架着马车,还要一只手紧紧抓着陈澍,防止她不知什么时候、不知看见什么感兴趣的物件,指不定一下就从这小破车上弹射出去了,好不辛苦。

何誉把二人动作看在眼里,道:“云老弟也不必这么紧张,小陈姑娘自有分寸的。”

云慎摇摇头,好笑道:“她能有什么分寸?”

不料陈澍眼神死死瞧着那些摊铺,耳朵却是听着八方,发尾一扫便搭在云慎手臂上,她倒仰过头来,冲着云慎气鼓鼓道:“怎么偷偷说我坏话呢!”

“哪里说你坏话了?”云慎道,用手护住她,“怕你失手跌下去而已。”

“好吧!”陈澍很快又原谅了他,把脑袋转转,又坐了回去,但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道,“云兄其实不必担心我,我能护住自己勒!”

云慎轻嗤一声,道:“我哪里是担心你伤了,我是担心你把人家摊子撞坏了,本就靠当那玉才得了几个钱,别到头来别都赔完了!”

——

众人在孟城中找了个客栈,先行休整。三人中也就何誉行走江湖,多少来过几次孟城,不仅熟悉这城中街道,连那客栈的店家他也能叫的上口来。

等定下了房间,吃过晚饭,他小喝了几口酒,仅仅这么几口,却是醉得不轻。陈澍在饭桌上起哄,说要出门逛逛,他也囫囵应了,这回连云慎都劝不住这一大一小,眼见月上中天了,三人还出去凑了回夜市的热闹。

也不知道陈澍嘴巴是何时这么甜的,一路逛,一口一个好大哥,直捧得何誉是不仅仅只被酒迷晕了头,更是在一声声恭维中飘了起来,大手一挥,连给她买了好几个各色各样的糖人吃。

陈澍自然是心满意足,吃完了这个孔雀又去吃那个老虎,甚而还颇为大方地分了一个兔子给云慎,以图堵住他的嘴。

何誉看着,不自觉笑了笑,街边灯火辉煌,揉开了他硬朗的轮廓,他再笑起来,露出白牙,便不复凶恶,反而竟是显得有些憨厚。

“小陈姑娘不曾在师门吃过这些零嘴点心么?”他帮陈澍拿着那只好长的巨龙,问。

“大抵是吃过一两次的吧?”陈澍仰着脖子认真地想,“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师父管得严,不许我们吃这些。”

何誉想起什么似的,也是一笑,道:“那这回下山可以多吃一些。”

“不行,”陈澍沉重地同他咬耳朵,“你不知道,你身后那个云慎,比我师父管得还严!”

好险这句话没被云慎听见,又或许他实则是听见了,只是没吭声。

一行人欢欢喜喜地逛了一个晚上夜市,第二日果然日上三竿才从床上艰难爬起来。买过些许干粮,再赶到码头,眼前尽是没找到船家的旅人,在几个渡口间挤成了长队,却已没几架还载客的船了。

他们又问又找,如此又耗掉足足半个多时辰,才在一个大渡口寻到那客栈店家口中的覃姓船家。这渡口大,仍大不过船家的架子,眼见周围围了一圈,皆是那船家拒载的人,说是没点钱财,或是没点权势,这船家连理都懒得理人。

就算是拿出了那客栈店家给的信物,同那店家几乎夸下海口的情形显然截然不同,这覃船家根本没什么好气,一面接过那信物,一面念念有词,口中把那客栈店家好生骂了一通,才勉强让开上船的道,架起小木梯。

三人便这样在众人艳羡兼嫉妒的目光中收起信物,拿了钥匙,上了船。

确实,这船不比一般的船家,且不说船上装潢是峻宇雕墙,单说这三人自那小木板走上船,这船竟也不曾晃动。三人是如履平地一般地上到船中,但见船内这般豪华的舱室,船下如此多盼着上船的人,舱内竟大半还空着。他们又是好一阵寻找,才找到自己的房间,放下包袱,在船内坐了一会,外间断续有行人走过的脚步声传来。

这一等,便是好几个时辰,却仍迟迟不曾开船。

孟城的傍晚同丈林村的傍晚不大相像,同是晚霞,大抵是远山傍水的缘故,这茫茫余晖映在波光粼粼的淯水之上,愈发绚烂,仿佛澄净的仙境一般,比白日还要明快几分。

云慎从舱里出来,好一阵适应才能看清面前流彩的霞光,陈澍早已和何誉一同往船家那儿的船舷边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