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誉似懂非懂,听了半天,总算听见个明确的东西,忙问:“等等,你且慢慢来,先说清楚,什么剑穗?”
“我寻剑时,无意中在丈林村的当铺找见了我的剑穗,因为是我亲自编的,因此不会有错,我就猜想必定是拾到我剑的那人,留在那当铺的,然后……”
“那剑穗呢?给我瞧瞧,指不定我在丈林村曾见过有人佩这剑穗。”何誉道,摊开手心。
可陈澍却是一愣,又猛地拍了拍自己脑门,面上又气又恼,语带懊悔。
“——哎呀,那剑穗昨日被我扔了!”
何誉本是循循善诱,约莫也是终于在陈澍那一团乱麻的话中终于抓到了一条线索,正等着陈澍顺着这条线往下捋,把事情给他捋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被陈澍这一句惊呼打乱,又落回那一团乱麻当中。
“……怎么扔了?”
“昨日与那邹岱较量,衣服被划了道口子,于是内衬中挂着的剑穗也划烂了。”陈澍道,她抬眼,突地瞧见了格外沉默的云慎,也不顾得细想他今日这缄口究竟是怎么了,心中只念着云慎的可靠,仿佛终于抓到了救命稻草,喜道,“对哦,我不是自己丢的,是给了云兄,不知云兄是否——”
说着,陈澍又伸手来,似乎忍耐不住地想要抓着云慎的领子,拎起来抖一抖。无奈她自己个子小巧,又是有求于人,此刻多少也懂得些分寸,强行止住了这念头,只搓了搓手,眼巴巴地瞧着云慎。
云慎哪里瞧不出她的意图?陈澍这一连串的动作,恐怕连何誉也瞧得清清楚楚,但云慎仍是没有先应下来,拢在袖中的手指甚至好似还缩了缩,侧开眼来,不去瞧陈澍,而是冲着何誉出言。
“确实已然丢了。陈姑娘那日说得有理,不论是剑,还是剑穗,既然坏了,就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他道,说完,仿佛才想起一般,又克制地露出些许淡淡的笑意来。
“理是这个理,可这会要……”陈澍绞着袖子,垂头,苦恼地咬着嘴唇,长长地喷了两口气,只听得何誉干笑两声,似是要出言安慰,她却又突地抬起头来,冲着云慎突然来了一句,“……你方才叫我什么?”
“姑娘?”云慎眼神一闪,敛了视线,温声问,“陈姑娘?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岂止是不妥。”
陈澍走上前一步,又凑到云慎的面前来,踮起脚,突然察觉了什么一样,细细地瞧着云慎。
她本就没什么分寸,大大咧咧的,这一凑,更是凑得近极了,几乎能瞧清楚云慎脸上的细小绒毛,映着日光,透亮一般。而云慎被这样迫近,竟也不避不让,坦然地任由她凑得这样近,一说话,带着热气的呼吸便打在唇上,明明在相争,言辞锋利,那缭绕热气却汇着鼻息,久久不散,好像很缠绵的样子。
一旁的何誉干看着陈澍从剑穗跳到了称呼,又这样不讲道理地凑到云慎面前去,直傻眼了,好一会张口结舌,看着像是想拉住陈澍的样子,不过才从论剑台上下来,仍心有余悸,再者这种有些逾矩的事,何誉一个相识不过数十日的长辈,就算再是细心和善,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哦?”云慎却是平静,反问道,“什么不妥?我不应叫你陈姑娘么?”
“也不是不该……”陈澍贴着他,眼睛使劲转了转,循着本能在脑海中努力挖掘那个异样的感觉,“你不是早就叫我小澍姑娘了么?”
云慎面上自如的神情僵了僵,他缓了口气,抬眼,笑得愈发温柔,只道:“是么?我怎么不记得?”
二人一来一回,虽不曾长篇大论地争起来,却也是无声地相持过一阵,因此云慎再一回话,何誉才终于回过了神,四下瞧了瞧。他们虽在茫茫人海之中,但台上第四场已不知何时开始了,正打得难分难解,煞是精彩,故而也没什么人回首来瞧这一个小小的热闹,或者说,就算当中有人有心想听,也不过是侧耳去听,面上不显,于是何誉便又勉强鼓起些许勇气来,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调解。
“是呀,云兄向来都是单叫的姑娘,小澍姑娘记错了吧。”他道,“再者,不是方才还在说剑的事么,怎么又说起这个了?”
“可是我当真记得他叫过!”陈澍回了头,不再这样贴着云慎说话,而是冲着何誉,正色辩道,“而且我总觉得是很重要的事情……”
“一个称呼罢了,哪有什么重要不重要的。”何誉笑着又劝,“保不齐是我一直这么叫,你因而才记混了。你若是觉得‘不妥’,我做主!逼着他以后一直叫你‘小澍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