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碧阳谷自有谷内规训,素来教导子弟敢作敢为,况且在这江湖上,大小也是排在前面的,说以为表率也不过分。既如此,哪怕是去打昉城,又有何不可?这恶人谷谷主逃了,罪魁祸首不曾找到,那这么多条人命也不算是安息,盟主只消说个时间,我碧阳谷几位弟子,定随军开拔!”
说罢,便有几人抚掌赞了声“好”。
那须陀寺的僧尼妙云,不声不响地同盟主行了个礼,也是无声的表态,接着便是一声有些不好意思的赞同,声音轻柔,显然是陈澍的熟人,琴心崖的那个悬琴了。
见有三人表态,那起先闹得起劲的人也没了声响,此时,何誉才清了清嗓子,把众人的视线都吸引来,道:
“寒松坞不过就我一人,因此我应当也算做得了主了。昨夜袭击恶人谷,我本就没出什么力,若是再不去昉城,多少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他这话说得柔和,不似方才李畴那句话,只说自己原先没怎么出力,也算是给众人了一个台阶下,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缓和了,那盟主也笑出声来,朝他身后一看。
“这位是陈澍,陈姑娘吧?”
众人本打算挪回的视线又重新落到了门口。
身前何誉也非常“识趣”地让出了陈澍,再有云慎在她腰间的一推,哪怕是她,也趔趄地往前走了半步,又悄悄转过头,怒视了笑着面对她的云慎一眼,才讪笑着点点头,道:
“对,是我,昨夜我……我也没帮上什么忙,要打昉城,我肯定是同去的!”
何誉一让开,那人群中的几个面孔也分明地展现在她面前。除去方才能听出来的李畴、悬琴和妙云外,那徐琼也在,冲着她温和一笑,以及逍遥宫的莫咏,左肩那伤显然还未好,仍包着厚厚的一沓布。
这些人,出了门,回到门派之中,大都是说一不二,可此刻,都安静而好奇地瞧着陈澍。外面天光明朗,可这房间却被这么多人一围,甚至有些黑压压的了,只有陈澍三人开门这一下,才将那天光透了进来,照亮了众人神色各异的面庞。
他们似乎还在等着陈澍多说几句。
论剑大比如此匆忙结束,陈澍忙于救灾,最多与那些平头百姓接触几回,也从未真正被这群江湖老手这样打量过,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了些真正拿了头名的实感与兴奋。
陈澍也丝毫不避地打量回去,带着点好奇。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这些人既非瞻仰,也非鄙夷,而是一种尊敬,认可一般的态度,在静静地等着她的话……毕竟,她才是这论剑大比的头名,这一屋子盛名在外的男女老少,捆在一块,恐怕也打不过她一个人!
只除了一人。
李畴,自三人进门起,看见何誉,又瞧见陈澍,他的面色几变,往后退了两步。
这颇“不合时宜”的两步,看似微妙,几乎教人以为他有什么未竟的话要说,便见他暗暗侧过头,在这众人商议大事的中途,伸手——
理了理发冠。
末了,又用衣袖把那脸上或许存在的血印子与泥印子一抹,低声问他身后的那个倒霉师弟:
“面上没有脏污吧?”
“……没有。”
三人打断了这场商议,却也让这顿商议更加顺畅地进行了下去。
有何誉表态,更重要的是,有陈澍表态,那些或有心思吸纳她进门派的人,或被众人感化,真心想一齐惩恶扬善的,大都改口赞成,于是这来恶人谷相助的几大门派,也尽数约定好了,至少随刘茂大军再去那昉城走一遭。
不多时,众人便散了,陈澍云慎是歇息了一整夜,可其他人却是连轴转了好几日,于是也忙着回去整顿,待大军出发。当然,也少不了给陈澍分一间落脚的小房间,正是她被“请”去住的那间,二人一进门,陈澍把从何誉处拿来的剑大喇喇地丢在小方桌上,云慎自是眼皮一跳。
“……这剑,你也找到了。”他出言,似乎斟酌了许久,说得极缓慢清楚,“也算是喜事一桩。”
陈澍笑了一声,回头,指着那桌上的剑,道:“怎么可能!你仔细瞧瞧,这剑,是不是和那日在小阁楼中那谷主塞给我的假剑一模一样?不仅比真剑轻了不少,那血纹明显也是生生画上去的,如今淋了雨,甚至被洗去了大半!”
听她此言,云慎的喉结滚了滚,不及回话便走上前去瞧。适才匆忙之前,不曾看清楚,此刻细看,只见这剑上的赤色痕迹果真被水洗去了一半,好不滑稽。这剑应当也是被萧忠藏在那密室之中,何誉匆忙之下,不曾分辨清楚,便将其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