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远博愣了一愣,单看外貌,觉得来者只有二十多岁,脸嫩得很,但看气度又颇为沉稳,还服五品绯袍,一时间倒也有些摸不准对方的年龄,毕竟宋人文官有些很显年轻,比如那位枢密副使晏殊,一身富贵气,单看容貌也只是刚过三十的模样。
将年龄的疑惑暂时压下,萧远博抱了抱拳,用汉话道:“大辽正使萧远博,字延元,小字合住,见过南朝官人。”
辽国时期,契丹贵族的名字挺复杂的,可能同时兼有契丹名、契丹字、契丹小字、汉语名、汉语表字、汉语小字。
按理来说,能告知别人小字,就是一种礼貌,可问题是,萧远博是骑在马上说话的,并没有按照礼数下马。
“辽狗还是这般可恨!”
跟着狄进一同迎接外宾的,是站着靠后侧的曹牷,见了目光一沉,心头生怒,但也并不算多么意外。
外交有时候很高级,言语交锋,引据论点,唇枪舌剑,惊心动魄,有时候又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在某些小地方,我压你一头,你压我一头,互不相让。
而辽人在初次见面时故意失礼,也不是头一回了,以前的馆伴使真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大多数情况都是皱眉忍耐,有的也会直接出言训斥,好好与对方辩论一番,不过到那个时候,辽人又自顾自地往四方馆里面走,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在曹牷眼中,有鉴于此次的风波,狄进怎么选都不太好,但他万万没想到,四方馆外围观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声呼喊:“我朝文曲星在此,伱怎敢拒马回话!”“下来!下来!”
萧远博本来在观察狄进的反应,他不是简单的失礼,是想要通过这个细节,来确定对方的性格,而在他的判断中,这个年轻的汉人官员,应该是性情沉稳之辈,毕竟要是年轻气盛的,南朝的太后也不会派对方出面。
然而狄进还没反应,围观人群却喧闹起来,实在让他有些意外,视线刚刚转向那边,就听似乎有孩子叫囔,然后几根细长之物被抛了出来。
“噼里啪啦——”
那是过年玩耍的爆竹,这个年代还没有烟花,但炮仗早就有了,几声炸响,萧远博胯下的马儿再是久经训练,终究是畜生,受了惊顿时尖嘶一声,要朝前冲去。
“使者小心!”
狄进手疾眼快,探手一拿,将缰绳硬生生扯住,那马儿前蹄刚刚抬起,就被往后一拖,马背上的萧远博顿时失了平衡,不得不跃身而下,由于事发突然,终究趔趄了一下,失了仪态。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后方的护卫还未反应过来,事情就结束了,不过几乎电光石火之间,一个马脸大汉神出鬼没地闪出,护在萧远博身前,目光凶狠地瞪了过来,曹牷被他一看,竟觉得身体发寒。
狄进对于那眼神一无所觉,继续伸手虚扶了一下,然后朝着围观人群喊道:“各位不要喧闹,这位辽国使臣,方才只是下马慢了,绝非不知礼教,有意如此,我中国乃礼仪之邦,不可对盟国失礼!”
“噢!!”
人群里传来喧闹声,曹牷定了定神,上前配合道:“狄伴使不仅是三元魁首,更在京师连破奇案,于百姓中极有威望,刚才周围人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了,惊扰使者之处,还望见谅!”
萧远博冷冷地道:“阁下年纪轻轻,威望好生了得,竟是大到街上的百姓个个都认得?还是一些别有用心之辈混在人群里,有意与我大辽为难?”
曹牷笑着道:“使者恐怕忘了,我朝进士游街时,全城的百姓都来观看,大家可不都认得狄伴使么?绝无他意!绝无他意啊!哈哈!”
说话的过程中,刚刚那个丢爆竹的孩童早已钻入人群消失不见,其他的小贩眼见这一幕冲突,似乎也意识到了此番使节团与以往不同,不少机灵的挑着担子,纷纷离开。
眼见四方馆外逐渐空下,萧远博也知道不可能将宋人围观的百姓全都抓起来,面无表情地拂了拂袖:“南朝的待客之道,老夫今日算是见识到了,入馆!”
作为正使,必然是有城府的,但其他辽国官员和护卫的表情就比较难看了,曹牷看着辽人一众的臭脸,笼在袖子里的手,反倒兴奋地握了握。
这才是高端的外交之争!
跟这群蛮夷讲什么道理,就该丢爆竹!炸他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