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狄进的下一句话,就令他有些错愕了:“西夏的国力固然远不及我们,可真正仓促交战,国朝未必能占到便宜,一是边防无山川之利,虽有二十万边军,但太过分散,不比西夏人可攻可守,二是情报的掌握方面,其实是大为堪忧的!”
夏竦觉得此言未免危言耸听,大国谍探岂有比不上小国之意,却也耐心地引导:“哦?仕林在并州,与夏人多有往来,愿闻其详!”
狄进摇了摇头:“我并未去过番地,却听并州商人描述过,我国朝与西夏的边境,居住着大量的番人部落,西北一代的城池大多简陋,人口聚居在野外营帐中,数量动辄十万以上!”
“十万人?居住在野外?”
夏竦过习惯了奢侈日子,有些难以想象这么多人聚于野外的场面,胡乱安置的场面,但仔细想想,当年太宗认为拿下了定难军城池,就以为可定西北,但实际上那些残破的城池确实很快荒凉,人口又不见了,那除了聚于荒野,还能如何呢?
这并州商人所言还真不假……
狄进道:“我还听并州商人有言,番人注重血缘门第,党项李氏在当地经营百多年,根基何其深厚,自是广植威望,相比起来,国朝的官员却对番人多有轻视,对地方部落也有剥削之举,番人自然多为李氏父子所用,一旦开战,这些都是敌人的眼线!”
夏竦愈发郑重,眼中寒光一闪:“若竟有此事,当好好清剿一番!”
狄进暗暗摇头,明知道剥削,不改变态度,反倒要剿灭,可见宋廷官员高高在上的态度,问题是你也打不赢啊:“遗憾的是,很难清剿!这些番人大族麾下,往往有数万战兵,又占据山地优势,极难剿灭,就算好不容易灭了一族,那也是把其余的番人大族,都给逼到西夏那边去!”
夏竦面容彻底严肃起来。
他算是朝臣里面,认为西夏没那么好打的,但听了这番话语,才发现自己可能还是低估了难度,这如果贸然开战,遭遇惨败,责任就太大了,幸好没有轻举妄动……
狄进面容同样沉重,一杯酒再度下肚,更是拍案而起,语现豪迈:“学生这番话,憋在心里已经很久了!天下太平,何其不易,我等臣子不可妄启边衅,然外族野心之辈,蠢蠢欲动,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今得夏公支持,才深感我辈不孤,边境之患事关重大,岂能干大事而惜身?”
夏竦脸色微变,连连安抚:“仕林醉了,此事确要慎重!要慎重!”
你可别说是我鼓动你的啊!我没有!我更没有支持你!
眼见这位还要再说,夏竦赶忙拍了拍手,不远处的宅老心领神会,之前那些退下的美貌舞姬又袅袅上前。
太平盛世不好么?
接着奏乐!接着舞!
当然身为士大夫,也不能单单是欣赏舞曲,夏竦又将经史子集、阴阳律历之书取出,与之分享心得,竟是无所不通。
狄进本来有几分敷衍,但彼此探讨着,也不禁为这位的博学多才所折服,双方相谈甚欢,直到夜完全黑了,一老一少才依依惜别。
至于西夏之事,后面都已默契地不再提了……
眼见府上的下人亲自驾马车,将有些醉酒的狄进送回家中,夏竦微微抚须:“此子所言,得尽快验证真伪,如果西夏真的占了边境番人优势,早已坐大,那就要从长计议了,万万不可出头!”
正深感此次邀请颇为值得,夏竦转念一想,突然意识到不对:“敢情我什么目的都没达成,还答应出去了一个监察御史里行之位?”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滋味并不好受,但眯起眼睛,思忖良久,这位参知政事倒也笑了起来:“并州商人么?对西夏之事如此了解,我倒要看看,是无心听闻,还是有意了解!若是后者,有这般才能远见,我就不信伱能一直忍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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