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的停下来了，打扑克的捂住了牌，听音乐的摘了耳机；张吉龙睁开了眼，老高挪开了视线，黎兵饶有兴致的回过身来把胳膊搭在椅背上，连范志毅也把双手放在小腹处，闭上眼睛竖起耳朵等着听这位“小老大”要说什么。

“第一个事儿，这一趟我们算功德圆满，从足球运动员的角度来说，我们甚至算得上人生圆满了，那回国了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肯定的是吧？我们都这样了是吧？实话说，我回国差不多也这样，我也需要放松嘛。这一年多可把我累惨了。”王艾语气悠然的道：“可我刚才冷不丁的想起个事儿，去年吧，我们从联合会杯回来痛定思痛，下定决心要玩一把大的、就在那时候，我这心里没什么底就和高指导一起去拜见了年大帅。年大帅当时问了我这么一个事儿，说你小王儿技术这么好，想没想过教教别人？”

见有的人已经开始思考了，王艾才接着道：“我当时说我的一些关键技术，暂时还不能扩散，我的技术中国队有我一个就行了，而对手有一个我们就嫌多。年大帅就退而求其次，说你关键技术不扩散可以，但你的一般技术呢？你的足球思想呢？你的训练思想呢？可不可以？我一想这个好像行啊。年老的意思就是趁我现在名声最大，应该找机会开个足球训练营、夏令营什么的，时间不用多，十来天就行。说我能把全国最有资质的孩子都召集起来，明星嘛，可以帮他们提升足球水平。年老的原话是现在的你呀，哪怕就是一句指点，也可能帮他们少走了好几年弯路。年老还答应我，说你小子要真办这事儿，就不论在什么天涯海角，我都会拄着棍去给你捧场！”

“我们也去捧场！”赵旭日起哄道。

王艾冲众人拱拱手：“可是呢，这事儿是一年前，大概那时候年老也没想到我们能拿冠军，所以他当时就是对我说的。可一年后我们真是世界冠军了，在座的各位入选本届世界杯最佳阵容的就有三个。你们在你们的位置上，就不说是世界第一，也敢说是世界一流，就不说世界一流，也敢说亚洲第一，对不对？你们现在的号召力绝对会超过一年之前的我，所以一年后再想这个事儿，可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了。”

许多人听到这纷纷恍然，王艾接着道：“前几天训练累了，我和黎指导聊天，他就像江湖侠客那样和我说了中国足球这八十年的前后师承关系。他举了个例子，说年老是谁呢？是徐根宝教练的教练，徐根宝教练是谁呢？是高指导的启蒙教练，而高指导又是你小王儿的启蒙教练，也算是这届国家队最大来源的85国青打基础的教练。高指导当年教我们的技术、动作、意识，哪来的？有他自己的足球生涯总结，还有呢？他的老师教给他的，也就是徐根宝教练足球生涯的经验总结。而徐根宝教练教给高指导的，不仅有徐根宝教练自己的总结，还有年大帅教给他的。那年大帅的知识哪来的？也是两部分，有他自己的，也有他的老师的。他的老师是谁呀？李凤楼！李凤楼谁呀？和李惠堂同一辈的中国第一代球星。”

听到这，赵旭日掰着手指：“这么说，我们是新中国的第五代足球运动员？我总听导演有什么第五代、第六代的，原来我们也是第五代，嘿嘿。”

王艾摆了摆手：“我们严格来说不论这个事儿，毕竟一个教练的职业生涯是很长的，他的学生可能年龄差好几十岁，但大概其是这么个脉络。其实如果我们按照旧社会的师承关系来论，范志毅范指导那算我师叔，孙继海孙哥，也是我师叔，我这见面了都点规矩点，起码像昨晚上那么灌酒肯定不行。”

白广海举手：“我呢？我呢？”

“滚犊子！”王艾一摆手：“你启蒙教练是张引，那算徐根宝一辈的，但你在辽青时候让唐尧东带过，唐尧东算我师叔，所以你和我平辈！”

“到我这就平辈了！”老白不开心的嘟囔道。

王艾不理他接着道：“1951年，八一队上欧洲，先叫保加利亚人民军队踢了个9:1，转过头来碰到捷克斯洛伐克人民军队，叫人家踢了17:1。当时年大帅还没有我们大呢，这是多大的挫折？就这么跟头把式的，把自己的痛苦和眼泪化成经验交给徐指导，徐指导交给高指导、高指导再交给我们。我们虽然总被人夸是天才，可我们自己得明白，我们不是天才，哪怕就是一个小小的技术动作，也是历代前辈不断总结的科学成果，都是他们吃亏上当长见识甚至是血的教训。这帮助我们走上足球生涯的第一步就超过了他们，所以，尽管今天我们是世界冠军了，我们的成绩超过了历代前人，但我们可不能狂，回国了见到前辈了，过去什么样，以后还得什么样，忘本的可不是人！”

见王艾面色严肃，众人也都严肃起来，纷纷点头。

“从李凤楼到高洪波，一代代中国顶尖球星都在干这个承前启后的事儿，如今，我们是中国顶尖球星了，这事儿也就轮到我们干了。我说句大话，在如今的中国足球界，我们说什么对，什么就是对的，我们说什么不对，什么就是不对的。那我们怎么运用这个影响力啊？胡说八道也行，做点正事儿也行。”

“有个笑话说，既然吃了四个馒头才饱，那前三个是不是就不用吃了？我们都知道这是笑话，可我们要是忘了中国足球这一代代人的传承，那我们和光吃第四个馒头的，有区别吗？”王艾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机舱里：“这人呐，没有吃不了的苦，却有享不了的福。什么意思呢？你吃苦的时候是你爬坡的时候，你有目标、有理想、有动力。但你到顶儿了呢？你没目标了、没理想了，也就没动力了。阎嵩、小毛？”

王艾突然点名，人群里正听着的阎嵩浑身一激灵，毛剑卿举手：“老大我在呢，我没睡觉。”

聊天的停下来了，打扑克的捂住了牌，听音乐的摘了耳机；张吉龙睁开了眼，老高挪开了视线，黎兵饶有兴致的回过身来把胳膊搭在椅背上，连范志毅也把双手放在小腹处，闭上眼睛竖起耳朵等着听这位“小老大”要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