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运转漠然道:“死了。他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城寨中的居民,在三年前的一个雨夜终于忍受不住上吊死了。”
石武皱眉道:“什么?他可有遗言?”
“没有。不过他在死之前留了一本掮客谱录下来。”林运转道。
“谱录在哪里?”石武问道。
林运转从怀里拿出那本像账本一样的掮客谱录,里面细细记载着每一件经手过的法袍材质连同其价值。石武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发现上面记录了一小段话“林某不该轻信他人,奈何悔之晚矣,可我那孩儿该如何是好”。
石武揉了揉眉心,觉
得这件事不像眼前看到的那么简单。他觉得当务之急就是先让林运转这孩子不再活的那么卑微。
石武将掮客谱录还给林运转,随即拿刘谨作为突破口道:“刘公子,方才我一时情急伤了刘公子,这乃是一枚金丹中期的恢复丹药,还请刘公子笑纳。”
刘谨见石武如此识趣,也就收下道:“算了,我也不想跟你这外来人计较什么。”
石武笑着道:“刘公子果然是大人有大量,怪不得那些掮客会让刘公子上去签字。”
刘谨受用道:“那是!我刘谨怎么说都是城寨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可刘公子啊,为何你这有头有脸的人物在事后一点麻烦都没有,偏偏只是口头担保,连名字都没签上去的林凯成了众矢之的?”石武的提问让刘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幸好刘喆在一旁提点道:“石公子,若不是我们相信林凯,又怎么会认识那些个外来掮客。我儿和这里的城寨居民一样,都是受害者。”
刘喆这些话一下子就挑动了周围城寨居民的愤怒点。那中年妇人也是暗怪石武不该在刘喆面前拉刘谨下水,这不是等着被刘喆挑起事端么。
石武却镇定自若道:“大家确实都是受害者,那我问句不多心的话,你们是在被骗多久后才发现那些掮客是骗子的?”
刘喆不知道石武为何问这句,他回道:“事情发生后的下半年。”
石武又问向林运转道:“你刚才说,你爹是在三年前的雨夜上吊自杀的。所以你们城寨中人被骗之后他并没有逃走。”
林运点头道:“他觉得一切都是他的错,他就开始变卖家产和所有值钱的东西,他想要还给这里的人。”
石武听后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刘喆不解地问道:“你笑什么!”
石武忍着笑意回道:“我笑今天听到了一个这么精彩的故事。一个老实人本本分分地做掮客帮城寨里的居民谋福利。然后那个老实人遇到了一伙骗子,这伙骗子在这三十年间用行动取得了城寨居民的信任,最后一网打尽,骗光了城寨内的法袍就溜之大吉。可这老实人却因为自己是最先认识这伙骗子的而要去承受所有的罪责。你们这城寨真是让我长了见识,你们真的很团结,团结到有人传出是那老实人伙同那些骗子骗的村里人,你们就一窝蜂地认为是这样。你们问问自己,如果林凯真是那骗子一伙的,他还用等着你们来指责么?他早就该跑了。而他是怎么做的?他因为你们的责备,认为是他这掮客招来了那伙骗子,他为了让自己良心上过得去,变卖家产货物,连自己儿子都顾不上了。他最后还用他那条命来偿还你们的指责。可他不会想到,他做的这一切反而让你们更加心安理得地认为你们的损失都是他的错,就该让林家来承担。”
刘喆脸上挂不住道:“石公子可真是牙尖嘴利啊!”
石武没有去回刘喆,而是看向周围城寨居民道:“你们是受害者,难道这孩子不是吗!”
刘谨激动反驳道:“父债子还天经地义!”
“好一个父债子还!可他父亲真的欠债了吗?他父亲口头担保之时可有人证在场!”石武质问道。
周围城寨居民都把目光看向了刘谨,刘谨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人证!”
石武冷笑道:“你可真忙啊,一会儿作为城寨代表签字,一会儿又成了林凯口头担保的人证了。”
刘谨想着反正死无对证,他坚定道:“那你就问问林运转,他爹要不是心中有愧,为何会自杀!”
林运转默默地低下头去。石武却拍着他的背脊道:“抬头挺胸!你父亲是条汉子,你作为他的儿子,不要觉得羞愧。”
林运转小声道:“可他……”
“他是欠债了,但最多只是欠了人情债。”石武强调道。
刘喆终于明白石武要干什么了,他是要帮林凯脱罪。刘喆赶紧阻止道:“石公子非是我城寨之人,你说这些话合适吗?”
刘喆这句也正是石武等着的,他承接下来道:“石某确实不是城寨之人,但恰恰因为如此,石某说的话全部出自本心。刘老,你说你作为城寨的主事人,就连宣衣阁的苏密都得叫您一声族老。那你扪心自问,若没有确切证据,当年那件事到底是在上面签字的刘谨和城寨内轻信那些骗子的居民责任大还是该由一个只是口头担保的林凯负责?”
刘喆握紧手中拐杖,正要举起之时石武传音于他道:“刘老,我知晓你们城寨民风彪悍,你一声令下多的是为你出头的居民。可你得想清楚了,若你真这么做,以后这些人冷静下来会不会觉得自己是被你当枪使了。”
刘喆抓着拐杖的手松了开来。他回道:“这件事我们城寨内的居民确实有一些责任。但不可否认的是,那些骗子一开始进入城寨时都是与林凯一样的掮客身份,我们也是因为相信林凯才把法袍拿给他们去卖的。”
“对啊!”下面那些村民都激动地附和道。
“那你们觉得林凯是骗子吗?”石武问向那些城寨居民。
由于先前的铺垫,部分城寨居民率先承认道:“林凯不是骗子。”
听到这话的林运转眼泪哗哗哗地流了下来,他的身子挺得更直了。
刘喆设下一个陷阱道:“就算他不是骗子,可我们城寨的损失也是因他而起。石公子,你既然要当这个和事老,总归要给出些诚意吧。”
石武知道这就是个死结,如果要完全解开一是抓到那几个骗子追回所有法袍,二是石武自己帮着垫付所有法袍的损失。可这两个选择对石武来说都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就在在场的城寨居民以为石武要揽下所有的时候,石武突然拍着林运转道:“听到了吗?刘老前面说城寨中的居民也有责任,而且现在城寨的居民都说你爹不是骗子,他只是没有做好掮客的职责。你要记住刘谨说的,父债子还。你爹欠的只是人情债,你以后长大了就好好还。哪天刘老家的灵兽要产崽了,你就过去烧水接生。谁家的灵植需要照顾了,你就帮忙浇浇水施施肥。记住了吗?”
林运转看着石武对他示意的眼神,他明白过来地对周围城寨居民道:“诸位有事我林运转定不会推辞。”
石武拍了拍林运转的肩膀,转而对周围的城寨居民道:“这孩子真不错,比他爹强多了。诸位,刚刚刘老可是说让我过去看看你们手上法袍的。等我改天过去一观,这里就不送诸位了。”
刘喆握着拐杖的手吱吱作响,他原本以为有林运转这个筹码在,石武会被迫揽下所有。可他没想到石武居然一早就跳出了陷阱之外。他暗骂道:“我怎么也跟着糊涂了起来。以为给一个死人清白无伤大雅,哪成想这小子就是为了让林凯脱罪后卸下林运转身上的枷锁。这样子林运转就不再是我手中筹码了。好一个釜底抽薪!”
那中年妇人知道大局已定,她浅笑一声就先行离开了。
周围过来看热闹的城寨居民也都发现了石武的目的,现在经由石武帮林凯的脱罪之举,他们也觉得自己以前对林运转太过苛责。
刘喆看出石武很难对付,也就暂时拉着刘谨回去了。只要石武还想在这购买法袍,他有的是手段对付石武。
众人走后,林运转知道是眼前这蓝衣修士给了他新生的机会,他双膝跪地,俯身叩首道:“多谢恩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