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意虽然偏心,但比起那许多昏聩自私的只管生不管养的男人,已经强上很多了。缇月如愿所偿,嫁了想嫁之人,缇萦也是在淳于老太太和淳于意的支持下,得了一身精湛得医术。
虽然两人之间也有些不愉快,好在淳于意不是个糊涂蛋,两人的父女情也得以再续。
周正看这缇萦怀念的神色,嘴角还在俏皮的笑,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了:“我爹……”缇萦还是第一次听见周正叫爹,“我……我……我从小就羡慕别人有爹。”
缇萦心中一震,心脏仿佛被什么捏住一般,生疼。方迪迪也没有爹,那种感觉她太清楚了,她不知道说什么。
周正顿了很长时间,才淡淡道:“小时候我在院子里坐着,就有小孩子往里扔石头,骂我是野种……那时候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去问我娘,我娘抱着我哭了好久。后来,我娘不出去了,找了些浆洗的活,在家里做,那些小孩再来的时候,她就操起棍子去撵他们……”
周正苦笑一声,“那些小子真不是东西,第一次吃了亏,第二次他们就把他们爹带过来,不仅骂我,还打我娘,我去保护我娘,被他们一起打,后来,我娘就把我关在家里,她也在家中浆洗,那几年,我们很少出门。”
“再后来,我懂事了,她求了外公很久,才把我送到阳中先生的私塾念书,可那些人依旧追着我骂我是野种,我回家质问娘,为何我没有爹!跟她大吵了一架!我娘没有理我,自个躲起来哭,我因为肚子饿了才去跟她认错,她才告诉我,我是有爹的。”周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掩掉哽咽声。
缇萦低声道:“那时……很难吧?”
“不难!”周正回答的十分迅速,嘴角弯出一抹讽刺,“自从我知道他是鼎鼎有名的大将军后,我就发誓,有一天,我一定要凭自己的本事,站在他身边,然后告诉他,我是谁!我娘是谁!”
缇萦轻靠在他身边,“你做到了。”
周正嘲讽的轻笑了一下:“如今想来,我真该谢谢他,要不是他,我怕是没那股劲儿,在战场上厮杀的时候跟自个说要活着的劲儿,每次命悬一线的时候,我都靠着那骨劲儿活着,我得活着,我还站在他身边呢!”
缇萦叹息道:“他也成就了你。”
话一出口,后面说起来就容易了。周正自嘲道:“我凭着这口气,一点点混出了名堂,从临淄到了长安,见到了他,他跟我想象中的不一样,他站在那里就很不怒自威,看不出一点……是个不负责的爹。他因嘉奖私下见了我,问了我的出身,我娘……想来,那个时候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
缇萦静静的靠着他,一言不发。
“他第一次来接我和我娘的时候,我把他赶了出去。”周正静静的陈述着,轻轻的靠在缇萦的头上,温暖柔软的感觉,“他第二次寻来的时候,我娘抱着他狠狠哭了一顿,我就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待他为了救我们而拿出兵符时,我觉得他心中是有我这个儿子的。”
他的语气很淡,缇萦却觉的一阵心疼。
人类的感情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因其毫无逻辑,毫无根据,是以在精密的仪器都很难测算。周亚夫心中周正的分量可能没有那么重,可他需要这个儿子,他可能也不爱陈氏,可陈氏却是周正的母亲,他想要父子同心,就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去弥补陈氏,就有了如今的局面。
缇萦心中什么都懂,可却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柔声道:“往后日子还长着呢,你和公爹一定会像我和我爹一样,冰释前嫌,做真正的父子,过去的事不必就让它过去吧!”
周正目光茫然了一下,过了半响,才道:“席上那么多人,他没有为我引荐任何人,我就坐在他旁边,他带着老大一桌一桌,一个人一个人的敬酒过去,压根看不到我,小虎调侃,一个纨绔值得周太尉赔笑吗!我看着他走完一桌又一桌,腆着老脸说那是他大儿子的时候,跟那个开口闭口老子的人根本对不上号!”
昏黄的烛光下,他俊朗的面庞泛起一种难以言状的惆怅。
缇萦只能叹着气。两人做了疑惑,缇萦觉得有些犯困,正考虑要不要把他带上床哄哄的时候,周正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一室寂静中,那笑声响彻整个浮云居。
他脸上现出一种狠厉的神情,大笑变成了冷笑:“哼哼,凭什么!”
他转头看着缇萦,满脸俱是讥诮嘲讽:“凭什么我就得刀头舔血来出头!?他周阳什么都不干就得了千宠万爱,可以舒舒服服窝在家里等着爵位护一生!我也是周家人,我比他更争气,我杀的匈奴数不胜数,凭什么我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就是因为他,我才跟丧家犬一样流落在外,受尽冷言恶语!”
一时间,缇萦分不清周正嘴里的他是周亚夫还是周阳!
周正猛地站起来,浓密凌乱地黑发披散下来,映出一种触目惊心地惨淡寂寥,他背对着缇萦,英俊地面容隐没在黑夜中,笔直地身影被烛光放大,满身上下充满了一种药业且吃的危险气息,直如一头要吃人地野兽。
周正不住的冷笑,声如金铁,厉声道:“我偏不,他要让他享受这祖荫,也要问问我同不同意,老天叫我出了头,就是叫我来算清这笔帐,叫我跟那纨绔争一争!”
缇萦把身体缩在太师椅中,整个人覆盖在他高大身体地阴影中,心中惴惴地。她知道,他并不是真的贪恋爵位,只是从小到大他都想得到父亲的认可,可现在即便回了侯府,周亚夫也并未将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从小到大的经历养成了周正倔强,争强好胜的性子,尤其是在面对周亚夫时,这种俄狄浦斯情结自古都存在。
唉,不过,又有多少人能冷静淡然的面对这种亏欠呢?
淳于意虽然偏心,但比起那许多昏聩自私的只管生不管养的男人,已经强上很多了。缇月如愿所偿,嫁了想嫁之人,缇萦也是在淳于老太太和淳于意的支持下,得了一身精湛得医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