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主席微笑一下说:“嗨,最近不知道咋了,就是年龄大了。我不是说自己。到年龄该退休就退休,很正常。问题是,有几个事情没给大家办好。总觉得没有尽到心。”
变梅刚打完内线电话,一边放电话一边说:“都多大的人了,每顿饭还用我提醒呢。在铸造车间的时候就每顿蹭我和娃娃的饭,现在调到铸铁车间了,还要我操心吃饭。不提醒他他就吃不上饭。”
车十二斤惦着贾主席刚才的话,却对变梅露出好奇的表情,瞪着大眼睛问:“书记工作就忙成这的?”听着对面办公室房门有响动,便说,“没事,我这是刚下车,半小时后再去再上车。变梅你呢?肯定又是刚下早班。”
变梅知道车十二斤对她只是打哈哈。她含糊不清地嘟噜了一句什么,就着急地一下子提到了一个问题。她对贾主席说:“我知道贾主席难过的事。我那天就和你说过,红枫不吭不哈的没和咱们打个招呼就调走了,我总觉得这事有点奇怪。你说是不是?可是按说这和你有啥关系呢?她也没有和你打招呼呀。只是朱师傅拿回来一个通知单,说厂劳资科下发的单子,说你们车间岳红枫调走了。具体调到哪儿了不知道。”
“因为没有和咱们车间任何人不打招呼,连我也没有打招呼,所以我觉得太奇怪了。”
贾主席把头低下去,好像做错事的小男孩,然后又慢慢抬起来,说:“我也觉得奇怪。嗨其实,红枫不吭不哈调走之前,她和我说过一句话。”他盯着桌子上一张报纸的一个标题出神。那个标题是“做改革先锋”。他把眼光移开时,佯装对报纸标题只是一晃而过,说:“红枫说她马上要结婚呀,到时候告诉我一声。”
“就是呀,她这娃娃连结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告诉咱们一下,调走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咱们一下,是不是太奇怪了。”变梅嘟噜着嘴唇,眼睛在贾主席和车师傅脸上来回晃动,像探照灯在探明什么。
车师傅把头摇摆得像个正在咀嚼老马,自信地说:“她为啥没和我说呢,她是怕我骂她。”
“红枫说完那话以后,结果结婚真不告诉咱们,调走也不告诉。后来我就想,也许她埋怨我没有帮助她?”贾主席专心地盯着桌子上的报纸。
车十二斤并不认同,问道:“她让你帮助她啥呢?”
“工作呀,她实际上可以留在厂工会,又能写走能画。可是老是借调,借调完了又回车间了。这样其实最耽误人了。”
贾主席呵呵笑了。他站起来又坐下,像在寻找什么,如此两三次后,招手对车十二斤说:“我没几天就回家了,年龄按说还有两年,按说工作早就交接完了,可是车间老是想留下我,我,我心里,”说着,不知道怎么,贾主席突然眼睛里泛起来湿漉漉的泪花。他不由地想抬手去抹,同时也想回避抹泪的意图。在场的人都看在眼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们都没见过贾主席这副模样。还是车十二斤开玩笑说:“老了,容易激动了。其实,不让干就算了,正好回家抱孙子去。稀罕他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