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宓很要强,比任何人都要强。她不允许自己露出示弱的姿态,那种将自己的安危与命运全权托付给另一个人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因此即便她平日里怎样欺负伏流火,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师兄展露出了何种的恶意——或是将他的每月份例骗得一点也不剩,或是故意惹出一大堆麻烦往他身上泼脏水,在这种时刻,宁愿忍着满身剧痛一瘸一拐地走回昆仑,也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心安理得地待在他的背上。
但也正是知道自己过往的所作所为有多么恶劣过分,她久违地有了困惑。
夜色渐浓,二人身负重伤,先前伏流火硬撑着将薛宓背出这么远也是防止久留秘境会生出变故来,毕竟这世上觊觎神尾的人远不止他们四个,怀璧其罪,若是全盛之时他自然无所畏惧,无奈现下连御剑的力气都使不出来,只能一步一步硬走过来。
如今薛宓恢复意识,又出了祭山的地界,师兄妹二人终于得以喘息,草草在山中寻了处谷地冥想调养,待恢复些灵力后直接御剑回宗。
飞鸟山林木疏密,在月夜的照耀下,显出沉郁的墨色。盛夏时分的夜晚下,蛐蛐儿声夹杂着簌簌风声,衬着周旁望不出去的密林,比起白日多了几分诡谲的静谧。
寻了落脚之处后,伏流火本欲直接盘腿打坐,可忽然间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慢吞吞站起身,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去周旁拾了数根干树枝,借着月色将水分太足不易燃烧的剔出去,动作娴熟地将留下的干柴拢成一摞点燃。
噼啪作响的火焰映在一旁托腮蹲坐的少女脸上,将她凌厉美艳的轮廓柔和,连带往日那种盛气凌人的感觉也淡去些许。
薛宓盯着伏流火看了许久,不知为何,脑中忽而响起一段对话——
那时她已经玩够了栽赃陷害的把戏,但却寻到了新的乐子,那便是成日故意待在伏流火身边套他的话,想要知道这人的软肋是什么,好借此打击他。
某日她提出的问题是:“大师兄,你为何要来昆仑?”
容貌俊朗的青年低垂着眼,一边翻阅手中的剑谱一边答道:“灵霄师叔在外游历时将我带回宗门。”
这个回答很没意思,过于认真和诚恳,反倒让薛宓失了兴致。
她无趣地撇撇嘴,扯着手中不知从哪摘来的一截花枝,道:“那你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来昆仑?”
伏流火声音平平:“不想。”
“啪”的一声,少女手中的树枝被捏断了。
虽然她本也没打算告诉他,但她不想说和被伏流火拒绝那是两回事。
炽热的火焰蔓上指尖,将残花断枝烧成灰烬,薛宓一把夺走他手中的剑谱,恶狠狠地看着他,怒声道:“你不想知道那我还偏偏要说!”
她凑近了些,在青年黝黑的眸子中清楚地看到了自己神情倨傲的倒影,一字一句道:“我讨厌黑暗,一刻都无法忍受,尤其是夜晚的森林。记住了吗?”
伏流火仰头看着她,眉目沉静。
他还保持着被夺走剑谱的姿势,听到薛宓这样问,虽然不解为什么要他记住这种事,但也没什么探索的欲望。于是好欺负地点了点头,答道:“记住了。”
......
薛宓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看着伏流火拿树枝戳了戳火堆,让焰火烧的更旺些,心底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情绪,不由得有些困惑和茫然。
真的记住了。